返回第七十章、番外篇(1 / 1)苏文中的炮灰女首页

【周流篇——日行一善】    我是周流。    姓周,名流。是个连自个儿生日都不清楚的孤儿。近二十年的颠沛流离,老天还是不肯放过我,让我稀里糊涂的没了性命。    想来也是嘲讽,我即便是死了亦不曾有个人为我难过什么的。怕是尸体,也只会被丧尸吃掉吧。    年幼时我便备受欺凌,那些肮脏又卑劣的人啊,仿若认定了我不敢还手似的,一天也不愿放过我。还有那些污秽到让人厌恶的眼睛,真是让我恨不得将它剜出来,在地上碾碎。    我做到了。    初中时被堵到了小巷里,我一战成名。    说起这事儿也是好笑,那些人凶狠的模样好似真的不要命一样,可当我将水果刀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又吓的涕泪横流。    若非当年我尚还年幼,学校又不愿让这事儿坏了名声,估计我就得去牢里待个许久了。    还有那次……    要不是中途有人过来,该会闹出个不得了的命案罢。以至于到了现如今夜深入梦时,我也总会想起那天的事儿。    以及他。    未至末世,那些见过我狼狈模样的人已是尽数死的死、残的残,唯有他,不知所踪。    末世里我过得并不很辛苦,除却刚开始那几天,后来我竟是如鱼得水似的,对那些所谓的同类毫不留情。可人前总是得做个模样的,我也乐在其中。    但原本定下的一切,都被某个再恶劣讨厌不过的同校女生给推翻了。她真是极其惹人不喜的,又唯独得了一人欢心,处处护着,和她好似个摸不得、碰不了的豆腐般,不晓得惹了多少女人妒忌。    我喜欢褚无?才不。    只因他和当年那个人有些相似,一时间让我分辨不清,恍了神去罢了。细细想来,对他的戏弄也不过是看不惯祝青宁那个矫情又白莲的样子,明明身处末世却仍旧衣裳干净、眉眼含笑,不曾举过刀枪、不沾半点血腥。    是,我嫉妒。    我模样不比她差、脑子不比她笨,论起武力更不晓得越过了她多少去,怎的就偏生没个人心疼、爱惜我?    说白了,我恨极了她的好运气。    连临到死了,也有人连性命都不顾的来救她,眉目间的深情恶心的让我迫不及待的想毁去。    嗤,但凡不傻,都该能看得出祝青宁并未将褚无放在心上罢。甚至于最后了,她也不曾顾忌到褚无一丝一毫,再决绝不过的连带着我往下摔去。    而后,趁我不备硬生生用小刀搅碎了我的心脏,剜出了那枚玉卵石。    好痛,比拟那天也不差多少的痛。    那天……    拳脚落在身上,力度大的惊人,耳边是他们的讥讽与唾骂,以及不三不四的混混再污秽不过的肮脏话语。我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将手里的刀柄握的极紧,尽力忍耐着。    还未待我乘机起身将刀尖狠狠刺入某个人的心口,巷子口却忽的传来了一道柔和温润的男声,因着年少而略带青涩,却已然好听的让人耳朵酥麻了。    “你们在做什么?”    他径直进了巷子,天色已暗,我目所能见的唯有他修长的身姿与规规矩矩的校服,和那弧度好看的下颌。    几句话吓走了那些人,他往前又是几步,顿在了我的面前。随即,俯身蹲下,将我扶了起来。    “同学,你怎么样?”    白腻如玉似的手指轻轻扣着我的手腕,便搭在那沾染了灰尘的袖子上,却仍旧是让人寻不出一分瑕疵,反倒映衬的愈发好看了。    “同学?”他未曾听见我回答,便又唤了一声,语气是柔的,“我扶你去医疗室吧。”    “……为什么……”我先前将水果刀藏在袖子里,此刻已是划破了皮肉,却因着身上的痛楚而只觉黏腻。我低着头,他该是看不清我的面容。回想起当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他,“为什么要救我?”    “嗯?”他微微愕然,却仍旧答了,“你……当我日行一善?”    便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回答,却压下了我心底的杀意。推开他匆匆跑开,我甚至连他的模样也不曾看清。    只隐约记得他的腕上的胎记,与他那好看得让人忘不去的手。    …………    基地里,周流刚杀过丧尸回来,拼尽全力却仍旧不曾多过褚无所带回来的晶核。    转过一个弯,便见有人背着另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匆匆跑过。眉心一蹙,她抬手便扯住了那个人的衣裳,“诶,停下。”    “是周队长啊。”那是个周流并不熟悉的面孔,毫无出彩之处的面容上大汗涔涔,他喘匀了气息,方才又问,“怎么了?您拉住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在基地里乱跑一通,再往前面去就闯进禁区了。”周流又蹙紧了眉心些许,瞥了一眼他背上那意识全无的人,“你往哪儿去?”    “……我朋友他不行了,高烧。总归是活不了了,也不能等着死了被拖去扔掉啊。我就想乘着还有气儿先带他出去,马上也好埋。”那男子叹了一声,言语间的苦涩之意再清晰不过,“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如今也还没到二十岁,怎么就……唉……”    周流这才看向那人的面容。    呦,熟人。    这不是她初中时,那所谓往学校砸了许多钱的富豪儿子么。如今末世一到,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惹人发笑。    自那极其不俗的面容上收了目光,周流正欲离开,目光却不经意的掠过他无力垂落的手。    白腻如玉、手指修长,便是此刻褪去了血色又消瘦不堪,也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眸子。    她不禁顿住了步履。    随即,不顾背着他的那个人诧异的模样,抬手扣住了那温度烫人的手腕,举至面前。    没有。    眉心一蹙,周流径直便扯过了另一只手。    指尖轻轻抚过那再熟悉不过的浅色胎记,她略略抿紧了唇角,眸色渐暗。长呼出一口气压下了心底莫名的慌乱,周流将自个儿今日所得的晶核全数拿出来给了那个男子,道,“带他去医疗所,这里的晶核足够换取退烧的药剂了。”    “……周、周队长?”男子微微不解。    “他要是问起,你就回他。”周流顿了一下,笑了,“我是日行一善。”    …………    血液自心口伤处大量流失,周流方才还觉得痛,如今愈久,便愈是身子发冷。    她疲惫的阖上眸子,耳畔却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一道她并未听过却又隐约觉得熟悉的男声,柔和而温润,其中的情意让她原本麻木了的心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并远胜于之前的痛。    “周流,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待会儿丧尸进来,你就把我推出去。”    “哪儿又伤着了?疼不疼啊?”    “好啦,我说就是。”    “我最喜欢周流了。”    “嗯,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最喜欢周流。”    意识消散前,是他轻轻笑着的声音,酥酥软软的撩人。    他说……    “周流,我等你回来啊。”    —————分隔专用分界线—————    【褚无篇——年年岁岁花相似】    我是褚无。    姓褚,名无。    我的事儿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不论是年少时、抑或如今,都让我厌恶不堪。    唯一能让我心软爱惜的人却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是在我怀里断气的,身子消瘦的仿若风稍大些便会将她伤着。她临死前却是笑着的,眉目温和,如同与我只是暂别,还有再见之期一般。可我等到连人类与丧尸都能共存了,她也未曾回来。    不由得的,便日日想她。    可待到了往后再回想起来,与她在班中的记忆却不甚清晰了。倒是自从末世后,便在她拉开卷帘门逆着光朝我望来时,骤然将这一幕刻入脑海深处,难以忘却。    是,我知晓她不喜欢我的。    尽管她亲口在我耳畔说过喜欢,也曾倚着我轻吻我的唇角,可她却并不喜欢我。终了,我仍旧不解她是可怜我,还是……觉得亏欠于我?    若自觉欠我,那她自始至终都该仅仅将我视作棋子了。连同她自个儿的性命、甚于喜怒,也不过是筹码。    好似这再真实不过的世界只是她肆意摆布的棋盘,任由她步步为营、深谋远虑。    那她图什么呢……    我不明白。    想不通,我索性便不想了。    有了七情六欲后,白日里尽力忘却还好。愈到深夜,我便愈是想她。抑制不下的思念仿若春雨后的青笋,将人折磨至极。    那科研所里的人,除了拿着她所写书信而来寻我的那个青年,其余的,还是为她偿命好了。天晓得当我看见她脖颈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与血瘀时,有多想不顾她与我说的那些将伤她的人尽数杀了。    当时……她该有多疼……    还有那天,她竟将自个儿心口给硬生生剜了一个洞,这痛处她是怎么忍下的啊。    是我不好,没能护得住她。让她以这毫无异能的体质与他们周旋了那许久,自以为他们会碍于自个儿而不敢对她怎样。    思及这儿,我便难过的紧。    如若当时不允她前往京都……    嗤。    她心意已定,即便是我将她困在身畔,她也会寻着时机自个儿过去的。这般,我又怎能拦得住。    不晓得她是否想过,我见着她气息奄奄的模样是否会难受?该想过的吧,可那又能怎样呢。她不会因着我而去不顾这许久的部署,我再清楚不过了。    一如她那天与我通话,分明已是被胁迫了,甚至受制于人,也不曾与我暗示过分毫,甚至还用含着笑的语气,轻轻软软的和我说着话,仿若无恙。    听秦归旧说,那天她受伤了。而我知晓的,却唯有她所说的那些,分毫都未想到她正在面对着的局面。    ——“想你。”    ——“我会等你。”    我怎么……就信了呢。    …………    相距那日攻破京都基地,已过去七年了。    褚无如今虽身为人类,知喜悲、觉冷暖,却因着那枚玉卵石仅是剔除了体内的病毒而并未失去异能,甚至还因着曾为丧尸而并未与他们敌对,仍旧在丧尸界为皇。    此刻正是夜深,在水电恢复后,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里播着时兴的节目,音量开得极大,让这毫无人气的房子里仿若再热闹不过的样子。    偏暖的光线下,他如青宁一般将自个儿陷在柔软而温暖的沙发里,恹恹的阖着眸子,睡意昏沉。温软柔和的光晕将他的眉目映衬的平易近人了许多,而非那般冷冷淡淡,好似寒霜似的。    便在这时,忽的传来了两声清脆的叩门声,却被轻而易举的掩盖了下去。    “叩叩”。    门外那人也不耐得等,知晓褚无大抵未曾听见,索性便自个儿开了门。往前走近几步,低眸一瞅,就看到褚无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倚着沙发,一副再颓败不过的模样。    “有事?”褚无仍旧阖着眸子,分毫也不曾有抬睫看去的意思。他音色清冷,说话时咬字清晰且语速适中,好听极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这时的声音低柔而略微和缓,许是因着才醒来不久,还有些哑意,撩得人身子发酥。    “吃饭。”秦归旧将餐盒搁在了茶几上,那让人望之即寒的秀丽眉眼仍然毫无生气。他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此刻见褚无恍若未闻,亦无甚好说的。终究是想着受人之托,他顿了一下,将那套几年来都不曾换过的说辞又讲了出来,“你这样受饿,她当初何必将那东西给你。”    话音落下,才见褚无慢吞吞的起了身。    亲自看着他将饭菜都吃完了,秦归旧再度把一盒水果搁在了旁边,“还有这个。”    褚无没搭理他,又将自个儿陷进了沙发里。    “她……”    “秦归旧。”他抬眸看向秦归旧,唇角紧抿,眸底的寒意溢于言表。顿了片刻后,待褚无敛下了自个儿心底的暴虐与凶戾,他方才缓和了语气,道,“别劝了,我心里有数。”    听闻褚无这么说,秦归旧便也不再多话了,他将餐盒收拾好,转身往外走去。    “哐”。    门被关上,一室喧闹却难寻半点儿人气。    再度阖上了眸子,褚无侧身卧在了沙发上,却碍于身姿修长而只得蜷缩着,冷淡的眉目间是浓得淡不下的倦怠。    …………    祝青宁,我不曾如你所想的那样将你渐渐淡忘,也不曾信了你所谓的“初恋大抵如此”,而后再寻个看着顺眼的人共度余生。与这恰恰相反,便是当初未至一年的工夫,已然让我将满腔爱慕都倾付在了你的身上,甚至日夜煎熬,恨不得早些去寻你,不顾他事。    而后,待见到你时,用你一贯会对我心软的,那委屈又难过的语气和你说。    “祝青宁,我好想你啊。”    —————分隔专用分界线—————    【秦归旧篇——疑似曾相识】    我是秦归旧。    姓秦,名归旧。是个早已道德沦丧的人,手上血腥无数。    本以为我的往后唯有被困在科研所里,直至如那些下场凄惨的人一般疯魔、或是彻底抛下了原则与周遭的败类为伍。却又因着某次契机而遇上了个少女,并孤注一掷的将赌注尽数搁在了她身上,盼着借此而得以逃出科研所。    犹记得刚被锁在里面时,我还想过暗自避过看守的人逃走,却还是被抓住了。    仅仅只差一点啊。    他们拦下我后,便照例将我送去给那些科研人员练刀。    若非我那时用藏了许久的玻璃碎片将他的颈动脉划破了,恐怕我毁的不止是一张脸,该连命也没了罢。    往后,就是无休止的潜移默化。    科研所建在地下,让人连早晚交替都难以察觉。甚于他们的三餐亦未曾按时送来,更是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浑浑噩噩的过了许久,却又忽的听他们说某种病毒在国内爆发了。紧接着,便是末世的到来。    我不晓得多少无辜的人在自个儿的手下成了那种行尸走肉,他们临死前那怨恨又绝望的神色,让我夜夜难以入眠,甚至难以下咽。    有时我常会想,自个儿的心理素质这么低,究竟是怎么捱到现在的。或许的确如她所说,我这几年里,早就已然是另一个人了。    她该是不喜欢褚无的吧。    可她却又处处为他着想,甚至在一早便从我这儿得了个承诺去,让我看顾着褚无。    这般,她的死也该只是棋局中的一步,待到了那天,便按部就班的安然赴死。并将自个儿的牺牲最大利益化,把欠了褚无的所有人情全数还清,干干净净的离开了。    褚无那天拥着她的尸首呆怔了许久,直至丧尸攻破基地,某个高阶丧尸前去禀报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尸横遍野。    基地里的异能者死了大半,血迹都染透了他的衣裳。    自那以后却是常见他笑,虽眸底是寒的,可那面上总是含着笑。白日里他不要命似的部署、攻据人类基地,又并不赶尽杀绝,还在国内基地尽数沦陷后划出了一半留给他们。随后,他仍旧不肯歇下来,让自个儿忙的一刻也不停。可入夜了,他总得休息的。    懒散的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这已是常态。那颓废又悲观的模样,和白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终究是答应了祝青宁的,我只得拎着餐盒常去寻他。依着她嘱咐我的那些话,褚无果真听了。    每至这时我便不由的想,什么是爱?    将一个人折磨至此,日日思念以至痛不欲生,这便是爱?    我还是不要为好。    谁知我却又常常想起那日,她捏着我的下巴扯去了我的口罩,并迫使我抬首对上了她漆黑的眸子。极其难堪和尴尬的举止,我却毫不抵触,恰恰相反的,还因着她分明看清了我的脸却毫无异色,而心跳骤乱。诡异的熟悉感让我并未生气,她唇角轻轻扬起的笑和那句话则是更为加重了这莫名的情绪,仿若在许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昂着头问我,她好看么。    我似乎……见过她?    不,不应该的。    …………    晚间,秦归旧再度自噩梦中惊醒,脊背后衣衫尽湿。他苍白着面色微促的轻喘着,略有些失神的呆坐在床上,手指在无意间早已将被褥揪的极紧,甚于连指节都隐约的泛着青白。    “叩、叩叩。”    “谁?”他回过神来,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祝青宁。”门外的少女声音轻轻软软,“秦归旧,我方便进来么?”    “……门没锁。”    少女开了门,将灯打开,蹙着眉尖往他这儿看来。少女略有些迟疑,却还是问道,“方才听你喊了一声,做噩梦了?”    秦归旧低垂着眼睫,气息仍是还未平缓。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少女,“我……说了什么梦话?”    “没听清。”少女这么说着,随即便朝他走来,拿出帕子轻轻的沾着他额角的湿迹,语气柔缓,漫不经心的又问,“你晚上总是这样?”    “……嗯。”    “唔,方便问问你梦着了什么吗?”    “记不清了。”秦归旧敛了眸子,又有些愣怔,“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了许多血。”    “……啧。”她将落在秦归旧面容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略有些尴尬的颤了颤眼睫,随即轻咳了一声,转了话题,“末世已经将近一年了,你在这儿也困了那么久,逃出去又能怎样呢?”    他低着眸子,不答。过了半晌,他忽的问,“祝青宁,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少女一怔,随即不禁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探究居多,可秦归旧却是未曾看见,“那只能是上辈子了。”    秦归旧鸦睫一颤,未应。    “你早就,谋划好了吧。”他哑着声音,语调极缓,“那为什么,要答应帮我?”    唇角笑意愈浓,少女将帕子随意搁在一旁的柜上,指尖抚上了他的眉眼,划落至下颌,勾起。对着他仿若清潭似的眸子,少女的眸底是晦涩涩的一片,“想知道?”    “想知道。”    “因为你好看啊。”青宁低低笑了,指腹在一道伤疤上抚过,“只看着你这双眸子便能将旁的尽数忽略,当初那个用心险恶的人怕是打错了主意。”    知晓她不愿说,秦归旧便也不耐得再问。    松开了手指,少女有些百无聊赖。她抬手掩了个呵欠,略微困倦的揉了揉眉心,道,“那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再待一会儿。”他却是扯住了少女的衣摆,额上不久便又渗出了些许湿迹,“太静了,心慌的很。”    少女眉梢轻挑,倒也不曾反驳。    幽暗而静谧的房间内,被那冷色的光线映衬的愈发阴森,此刻却因着一坐一躺的两个人而添了些许生气。    “你心性良善,本就不该待在这个磨人的地方。”青宁一面轻笑,一面和秦归旧说着话。    “不知道多少人因我而丢了性命。”他侧卧在床榻上握着青宁的手指,阖着眸子将睡未睡,说话便也有些轻缓,“如他们所说,我这种人,不得好死的。”    “不会。”少女说的断定,她眉眼间柔柔含着笑,将被褥扯过来为他盖上,继而将柔柔软软的掌心覆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还有不到七天,你便可出去了。秦归旧,莫信他们所说,你将会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秦归旧声音渐低,含含糊糊的应着,“唔。”    “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要与你合作么。”少女将他的手捂热了,便掀开被褥一角,轻轻柔柔的搁在了他身侧。她敛了唇角的弧度,眉眼间的笑意却是分毫未减,继而,她低低缓缓的道,“我也不好作答,那你便当做是我欠你的罢。”    未曾听见秦归旧再回话,少女不禁又笑了一声。她起了身,将灯关上,轻轻离开了房间。    一室寂静,好眠。    —————分隔专用分界线—————    【祝青宁篇——怨春迟】    我是祝青宁。    姓祝,名青宁。是个在末世里与全世界为敌的人,日日苦熬,最终寻得机会,将磨得尖利的筷子刺入了心口,结果了我这本就苍凉又可悲的一生。    年幼时父母出了车祸,没多久爷爷与奶奶也相继去世了,唯独留下我和一笔巨款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是,我懦弱极了,一次次的逃避现实,仿若将自个儿锁在自个儿的世界里,便能躲过一切外界的风雨。    可还是得上学的,我并不曾蠢到等着坐吃山空。    尽管这样,我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罢,本就是得过且过,倒是无所谓了。    我自以为人啊,总敌不过命的,而他不是。    他与我同班,听闻和母亲相依为命,无亲无故的。他虽家境不好,可学习却极好,而那被诸多女生递了情书的容貌,则更让人挪不开眸子。    看重皮囊的是俗人,而我,亦身在这万千俗人中。    知晓他的傲气,不过三两日我便自个儿掐断了这初开的情窦。可后来他竟因着我而败给了旁人,让我禁不住的叹,这莫不成也是缘?    思到这儿,我不由得的想,若有下一世,怎么着也得让他活下来啊。    …………    少女被锁在了房间里,因着长年不见天日而肤色苍白,连那淡青色的脉络亦让人看得分明。    她看着自个儿佯装发疯而藏起来的筷子,用褪了血色后泛着透明的指尖轻轻抚过它已然被磨利了的尖端,弯着唇角低低的笑,墨色的眸子里一片诡谲。    “咔哒”。    门锁传来轻微的声响,少女立即将它藏了起来,乖巧又顺从的呆坐在床沿,神色木然。    来人是位年约三十的男子,身姿清癯、眉眼秀丽,却寒的仿若凛冬被凝结住几尺冰霜的深潭,毫无生气。他径直走向了少女,便将手里注射器的针尖刺进了她纤纤弱弱的脖颈。    “呜……”少女痛的蹙起了眉尖,墨玉似的眸子里顿时便泛了一层薄雾,百般可怜。    “别动。”男子用冰凉的手指固定了少女的脖颈,将注射器内的药剂全数推进了她的血管中。    待针管空了,男子正欲离开,却被少女揪住了袖子,继而,极为放肆的缓缓抓住了他的手。昂着脑袋,少女低声小心翼翼的说着话,“能不能……陪我说一会儿话。”    他顿了一下,随即便去拂开少女的手指,“不能。”    “可我后背上的伤口好难受。”说着,少女眼睫一颤,眸子里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泪珠就落了下来,摔碎在了男子的手背上,温热热的。    “待会儿还有一场手术,你逃不过的。”男子无动于衷,见挣不开,索性便抽出了手指。他好似未曾看见少女眸子里的绝望,转身离开。    可还未待他离开,便又有人进来了。    他们连一句话也不曾多说,扯着少女纤纤细细的胳膊,迫着她往外走去。    尖叫一声,少女仿若困兽似的猛然挣扎开来,把袖子里藏着的那只筷子朝离自个儿最近的那个人刺去。划破了动脉后,血涌如流。    而后,她不曾有分毫迟疑,拔出它便又转身狠狠刺进了另一个人的眼眶,力度极重,好似将这些年所受的苦痛全数积累了下来一般。    但少女终究还是不敌几个人的,眼见着她就将要被抓住了,原本离她还有两三步之遥的那个男子却忽的贴近了她,如同刻意往她这儿来似的。    少女顾不得这么多,顺势便将锋利的尖端抵在了他的脖颈上,眸色晦暗,“退后。”    许是这男子在所里确是极重要的,一时竟真吓住了他们,让他们未曾再敢向少女逼近半步。    正是这时,男子却忽的挣扎起来,肌肤上顿时便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别动!”少女慌神的呵叱着他,却在不经意间被他带离了几人的包围圈,随即,被他握住了手腕。    膝盖用力往前一顶,少女后退几步,苍白着脸色趁着与他们距离尚远,抬手将它狠狠的刺入了自个儿的心口。    利器破开皮肉,果真是痛彻心扉。    她身子一软便跌在了地上,面前斑驳了满眼的光影。她艰难的抬眸,喘着气看向那男子,微动了一下唇瓣,却还是未能将那句话说出来。    疲惫不堪的阖上了眸子,耳边惊慌失措的话语渐低,连身前那痛楚也消散了,少女只觉得浑身发冷。    气息将断,她想着,那日问他的话,他还未答呢。    真可惜。    还有方才,他该是刻意的才对。    …………    虚弱又萎靡的蜷缩在床榻上,少女咳声不断。她想,也许自个儿要死了。    被男子扶起了身子,她枕着男子的肩,低首顺从的将他喂的药用水咽下。见他又要离开,少女侧身便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身,轻轻软软的哑着声音,道,“我好难受啊。”    这个人面冷心软,她是知晓的。    男子身子微僵,将杯子搁在一旁,却也未曾推开少女。    “好久不见镜子,我是不是已经变得很丑了啊。”她困倦的眯着眸子,纤长的鸦色眼睫在眼帘下投映了一片阴影,此刻在灯下,那片暗色微颤,不堪受风似的。少女昂首去看男子,嫣红的唇如今泛着白,浅淡的红在她见不着半分血色的面容上,愈显病态。她侧首低咳,止不住似的,偏却又无力至极,纤细柔弱的脖颈上青筋尽露。    半晌后缓了过来,少女的面上却是连那一点轻红都褪了去,苍白的仿若覆了一层薄霜。她勉力再度抬首,见男子眸底浮现了些许不忍,竟轻轻笑了,只问他,“我好看么?”    男子一怔,并未作答。    少女问罢,便困困顿顿的阖上了眸子。她将脑袋埋在男子的肩窝里,揽在他腰身上的胳膊也摔落在了床榻上。心口彻骨的痛意渐渐淡下,她只觉得自个儿极困,也极难受,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消散了。    她便是失去意识,也不曾听到男子的回答。想着自个儿将要死了,更是满心难过。    …………    “……好看。”    秦归旧知晓少女这般不过是药剂的副作用,可他亦唯有看着,并对此束手无策。    用指腹拭去了少女额上细细密密的湿迹,他那寒得彷如凛冬深潭似的眸子里,却在此刻融成了一池清漾,涟漪频起。    顿了一下,他道,“怎样,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