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眯起了眸子,唇角笑意渐深,“小姑娘的气性倒是大的很。” 抬眸瞥了他一下,青宁将茶盏搁在了茶几上,“人在屋檐下,哪儿还能有气性?” 冷哼一声,那刘姓男子也不耐得再装了,敛了笑看向青宁,语气森寒,“姑娘,聪明人是活不长久的,还得有自知之明才行。这一个月你要是不肯配合,那受的可就不止是皮肉之苦了。” “您怕是太过自信了。”她嗤笑了一声,眉眼间不见分毫怯意,与那男子说话时音色略冷,“您觉得……我怕死么?我这一条命便能让整个基地的人为我陪葬,不是赚了?你们拿来要挟褚无的不过是我的命,可如果你们没了这个把柄,褚无又怎会对着你们投鼠忌器?说白了,您威胁不着我。” “那你大可去死,怎么还和我说了这些话?”刘姓男子也不在意,他眯着眸子打量着青宁,意味深长,“人呐,总是有贪欲的。姑娘,你该清楚自个儿身上的血我们是不会放弃的。这样一来,你想和我商量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活着哪个愿意去死。”青宁敛了鸦睫,禁不住低低的笑。半晌,她又抬眸看向那刘姓男子,骤然松了口风,道,“血可以给,量也不能太多,这便算作是我身为人类该做的贡献。可你们要是再下药或是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事儿,那就玉石俱焚罢。” 轻笑一声,他显然是信了青宁的说辞。抑或是信了那一贯自私的人性,并从心底里否认会有人甘愿舍弃了自个儿的生命来护着另一个人。这般,对于青宁的服软,他只是戏谑的问了一句,“那你的小男朋友呢?也不管他了?” “连我自个儿都管不了了,哪儿还能去管他。”嗤笑着说了一句,青宁略有些烦躁的问着那刘姓男子,“条件在这儿,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给个准信儿啊。” 他扬起唇角,“哪能不答应。” “那您还得允我一件事儿。”青宁见他眸子一眯也不曾卖关子,径直道,“出了门,您就得做出个与我谈崩了的模样,让旁人以为是你们逼迫我的。” 顿了一下,青宁拿过另一个茶盏,为他斟茶,继而将瓷盏自玻璃面儿上推过去,声响刺耳,“您能谅解吧?” 略一思索,那刘姓男子便答应了青宁,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你这姑娘够阴,还不忘施个苦肉计博得怜惜。怎的,怕一计不成自个儿被褚无记恨?” 鸦睫一颤,青宁没应声。 他也不曾想着让青宁接话,只问她,“这抽血的量该怎么定?” “自是依着我的身子来定。”青宁又扬起了唇角,眉眼含笑,“您说呢?” —————时间流逝分界线————— “喀嚓”! 一声瓷盏摔碎的脆响后,紧闭的房门内便传来了喝骂之声。 周流蹙着眉心,不晓得里面究竟是怎么了。她侧耳细细的听着动静,心底难免的有些幸灾乐祸。 “哐”! 门被用力打开,惹得门把狠狠的撞在了墙上,声响极大。瞅着阴沉着脸离开的某掌权者,周流朝门内探首看去。 年约二九的少女瘫倒在地,脖颈上一圈的淤青让人不难看出她被怎样对待了。良久之后,她方才缓缓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凌乱的鸦色发丝将她的面容略微遮掩了些许,却仍旧让人可以清晰的看见那泛着红的眼眶。她呜咽一声,低垂了脑袋下去,单薄的肩止不住的微颤,脆弱不堪的模样。 还未待她缓过神来,便见几个男子进了大门。 周流轻啧了一声,在被压制着往外走去的青宁与自个儿擦身而过的霎那,低低笑了一声,“自讨苦吃。” ………… 青宁定是听见了。 她倚着科研所的窗畔,叹自个儿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到了这儿。 如今的科研所还不似几年后的那般完善,她也未曾见到几个熟人,可那眸子里森冷冷的寒意却是无甚两样。 天色已晚,他们却仍旧还未歇下。那些数据与方程她是看不懂的,便百无聊赖的陷在沙发里,阖着眸子昏昏欲睡。 因着今个儿的无偿献血,让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没了血色,好似触一下就碎了的薄冰似的。 极轻的步履声渐渐近了,顿在她的身前。知晓有人在打量自个儿,青宁便掀开了眼帘,抬眸朝他看去。看她的那人眉眼生得秀气精致,有着再好看不过的一双眸子,清澈而干净,偏又过于清冷,好似冬末春初里刚融开不久的清潭,却见不着一点儿生气,入目便是彻骨的寒。 他俯下身子,仍旧细细的端详着青宁,如同见不着她眸底已然添了不喜的意味似的。 下一刻,青宁抬指扯向他面上的口罩。 那人侧首避开,随即,以不解的目光看向她。 青宁眯了眯眸子,索性捏住了他的下巴,再度去扯口罩。因着青宁的动作,他只得屈身蹲下。而青宁则是随意的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一旁,她瞅着那在寄体的记忆里熟悉不过的面容,不禁扬起了唇角,“我好看么?” 与那好看的眉眼并不相衬,他的面容上尽布疤痕。看得出是被人刻意用刀尖划的,并不密集,却也纵横交错。 “祝青宁?”他不曾回答青宁,只是用着略微发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唤她,再听到她应后,又问,“可以松手了么。” 听他这么问,青宁不禁又笑。就是这么个看似无害的青年,却可以手起刀落、在寄体的脊背上削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皮肉,并分毫不曾沾染到血迹。 半晌,青宁才敛了笑,“你忙完了么?” “嗯。”他答。 她这才懒怠的松开了手指,身子后仰,又将自个儿陷入了那柔软又暖和的沙发里。见那青年还看着她,眉梢不由轻挑,“看我作甚?” 他没应声,抬手便探向青宁的脖颈。 青宁本想避开,却因着不解何意而并不曾有甚动作。 温热的掌心覆在了她纤纤弱弱的脖颈上,他指尖却是冰冷,这时正压着青宁方才被抽血所留下的针孔。青年眉眼秀丽,此刻朝青宁抬首看来时,那双眸子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目光,连带着他面容上那再狰狞不过的疤痕,也丝毫不觉可怖了。 此刻这里的科研人员皆是各自回房休息了,唯有青宁与那青年二人。白日里积下的娇阳让夜间也添了明亮,却惨白的很,在青年的发丝上洒下了淡淡的光晕,也映衬的他那清潭似的眸子里添了些许诡谲。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针孔,他略微发哑的声音传入了青宁的耳中,“疼么。” 在这静得不闻一点儿声响的地底,不免惊人。 “……什么意思。”青宁对上了他的眸子,眉眼间渐渐添了笑。她抬手去触青年面容上的疤痕,继而,渐渐抚到了他的眼梢,“难不成……你有求于我?” “我被困在这儿好几年了。”他眸色渐暗,“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 “想出去?”青宁轻笑,漆黑的眸子里晦涩一片,“可我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能帮到你。” 青宁不经意的触到了他的眼睫,让那仿若蝶羽似的长睫一颤,柔柔划过她的指腹,略微的痒。那青年收回手,也不顾二人间过于暧昧的姿势,缓缓低下了眸子,“不,直觉告诉我,你可以带我出去。” “……预知异能?”她指尖一顿。 他再度未应。 苍白的指尖划过他的面容,挑起了那弧度恰好的下颌。略微轻慢与戏辱的举止,他却浑然不觉,轻红色的薄唇微启,“所以,你答应了?” “答应你,我有甚好处?”青宁居于高位,便颇为散漫的俯视着他,瞅着他那极密的鸦睫一颤、一颤,遮掩住了那好看的眸子和内里的神色。意料之中的未曾听见回应,青宁却也不在意,只眉眼含笑的看着他,道,“许我一个承诺,但凡不违背你的意愿就必须得答应的承诺,可好?” “这样,你就答应我?” “嗯。”青宁话音落下,还未曾多劝说,便听他应了。顿了一下,青宁不禁失笑,“那这位……” 她想了半晌,定下了称呼,“这位小哥哥,合作愉快。” “……秦归旧。”他颇为涩顿的念了一个名字,语调轻缓,彷如许久未曾提及,生怕记错了似得。没听见青宁的声音,他抬睫朝她看去。此刻,那眸子里的诡谲尽散,又成了先前的模样,毫无生气。顿了一下,他道,“我的名字,秦归旧。” “秦归旧,合作愉快。”青宁弯了弯眸子,如他意愿的那般唤了他一声。她收了手指,好似不曾看见那两道红痕,朝他语笑嫣然,“我想你不介意我之前的失礼吧?” 他慢条斯理的立在一旁抚平隔离服的皱褶,身姿清癯。听青宁这么问,他略微停顿了片刻,随即再度敛了眸子,“嗯。” 仿若难有喜悲似的。 这么想着,青宁忽的把秦归旧往沙发上扯来,反身便压了过去,动作利索,甚至让他难以回神。青宁将他抵在身下,手腕亦是紧紧的压制着,可即使这般冒犯的举止,他也仅是颤了一下眼睫,随即便再无反应了。 “……你注射了抑制情绪的药剂?” “没有。” 青宁低首去看他面上的神色,却见不着分毫。她擒着秦归旧的手指微挪,便扯下了他的无菌手套,随即,自袖口探进去搭在了脉搏上。指下的脉象极弱,沉极几无,便是青宁重手按下,也不易探到。 “你说的,让我出去。”秦归旧鸦色的睫在眼睑下映了一片阴影,不住的微微颤着,仿若风烛残年的蝶羽似的,伏在枯叶上弱不禁风的无力轻颤,无端的,寒彻心扉。他顿了一下,又道,“所以,怎样都好。” 眉梢一挑,青宁默默的挪开了身子。她又将自个儿陷进了沙发里,侧首去看秦归旧,斟酌了半晌,方才问他,“……为甚那么说?” “那应该,怎么说。”他的语调轻缓,慢条斯理的腔韵,音色略哑,“我很久没有说话,刚刚,是有哪里说错了么。” “……如今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了罢?”青宁转了话音,不曾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对了,我是睡哪儿?” “我不困。”秦归旧将被青宁扯下的东西穿戴好,一一答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你的,但,出不去。这里空房很多,你可以,先随便选一个。” “之前听他们喊你34,是编号?”青宁又问,不经意的试探着他,“那前面的人呢?这儿也不曾见着啊。” “疯了、死了。”他将面上的口罩理好,抬眸看向青宁,秀丽的眉目在眼波流转间,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眸子。他继而又道,“那些试图逃出去的,会被所里用来实验。他们大多,都活不过七天。” 青宁顿时失言。 “晚上记得锁门。”秦归旧起了身,往休息的单间走去,声音被闷在口罩里,显得略微含糊不清,“你的体质,比较特殊。” “你旁边有没有空房?”青宁索性跟了上去,“总归要寻一处,不若离你近些了,” 他无甚反应。 —————彻夜无眠分界线————— 约是三、四点的时候,便听见门锁传来声响,让青宁顿时醒了过来,再难入眠。 这儿的隔音并不好,连秦归旧半夜起身她亦能听得清楚。这般,待天微微亮了,她也不耐得再留在房里。 她的早膳倒是依旧未变。 端着一碗精细又温热的香粥,青宁舀了一勺欲要送入口中,便被周遭那诸多探究的目光顿了一顿。随即,她佯装未觉,自顾自的用着膳。 刚搁下碗,便有人拿着注射器走了过来,隐含的意思无需多言。 “大清早的,我这身子怕是受不住。”青宁用帕子沾着唇角,抬首朝那男子看去,弯了弯眸子,“待到午后再来取罢。” 他听青宁这么说,拿着东西便上前几步,一副要硬来的模样。 “01,住手。”恰好,那刘姓男子及时到了科研所里。他拦下了那个人,道,“一切按照她的意愿来。” 一时沉寂。 那编号为01的科研人员顿了许久方才应下,又离开了这儿,往自个儿的实验室去了。 “刘叔叔今个儿来,有事寻我?”青宁起了身,弯着眸子语笑嫣然,除却那略微苍白的面容倒看不出旁的来。 “看看你过得如何。”他眯着眸子打量青宁,唇角徐徐的扬起了些许弧度,却显得愈发阴狠了,仿若青宁便是他掌握之中的猎物似的,那极其让人不喜的意味。他笑了一声,又道,“这儿啊,都是疯子,每个人手上都不知道积了几条人命,小姑娘可得注意些。如果招惹了哪个,不被削下一层肉来,便得丢了几根骨头,后果自负啊。” 眉梢微挑,青宁顿时便敛了笑。她轻嗤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挪开了眸子,看向用过早膳正拿着试管不晓得在作甚的秦归旧,“还真是谢谢您的好意了。” “口齿伶俐。”那刘姓男子压下了心底的恼怒,面上倒是一副不曾在意的作态。他顺着青宁的目光望去,见她正看着秦归旧,不由眸色一暗,随即便笑了,“小姑娘还真是三心二意,这就看上别人了?” “那是谁。”青宁好似不曾听见似的,只道,“看着有些眼熟。” “他在这儿都待了七年,你别不是十岁的时候见过他?”男子笑的揶揄,侧首思量着什么,随即唇角弧度略深,“一个人,换你……” “不换。”青宁未顾他略略一僵的笑意,瞥过去一眼,低笑轻讽,“再者,你就这么轻易的把人家当个货物似的,换这换那?” 他懒得再应。 “你将他的事儿和我讲清楚了,我就早些给你们抽血,如何?”青宁凑过去和他商量。 这回,那刘姓男子方才应下,“你要问他什么?” “年龄、体重、三围,还有恋爱史,凡是你晓得的都与我说一下了。”青宁轻笑,仿若真的对秦归旧动了心思似的。 “……我哪里能知道。”他不禁被青宁的话噎住,随即却是同她道,“看看没什么,你可别凑过去。到时候缺胳膊少腿的,那个丧尸皇找我要都还不回来。” “……嗯?”她略略眯起了眸子,“怎么说。” 轻哼一声,他却又不接话了。 ………… 临近午时,便有异能者送饭菜下来。青宁拿过自个儿的那份,瞥了一眼他们的。有荤有素,倒是颇为不错。 端着餐盒,青宁着实不愿与旁人坐在一处,便选了秦归旧身侧的位置。她用竹箸将不油不腻的肉片夹了起来,刚咬了一口,便见对面的秦归旧抬眸看来。咽下鲜香的肉片儿,她略微不解,“……怎么了?” 半晌,他才再度低下了眸子,“……没事。” 虽是不明所以,青宁也未曾多问,只自顾自的用着膳。可她还未吃完,便见秦归旧搁下竹箸,避到了一旁。 青宁,“……?” 将碗里的菜肴与白米清理了,青宁漱过口后去寻了他。她看向又不晓得在忙甚的秦归旧,问,“吃那一点,不饿?” 他摇头作答,不曾出声。 “你不喜荤菜?”青宁思索了片刻,这么问他,却没见他答。又是良久,她才忽的想到了甚。秦归旧整日里做那些实验,见着油荤是该犯恶心。 这么想着,青宁不尴不尬的轻咳了一声,低眸道歉,“抱歉,是我未曾想周全。” 秦归旧顿了一下,笔下的墨迹也不由突兀的断了。他低垂着眼睫,转了一圈儿笔尖,再度埋头写着,“没事。” 见已是有人在往这儿看了,青宁也不多说,又低声道了个歉,随后便离开了。 ………… 闲来无事,青宁便四处转悠着。 这儿各人都有自个儿研究的项目,例如那01和旁的几个科研人员,便是研究该如何抑制丧尸病毒的。青宁在玻璃墙外看了会儿,着实觉得恶心,便又离开了。 不经意的,便看见了秦归旧。 洁白的房间里摆着几个玻璃箱,里面是身无寸缕的活人,此刻正满面惊恐的挣扎着,却连翻身都无能为力,只得绝望的用手不住拍打着玻璃,声响沉闷。 秦归旧自通风处将针头刺进了那实验体的身体里,而后,将针管里凝郁的暗红色液体注射了进去。 不消多久,便见他在玻璃箱里剧烈的痉挛起来,痛苦不堪的用头颅撞着玻璃,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而秦归旧则立在一旁,低着眸子在本子上记录着实验体的变化与什么旁的,不时抬首定定的看着那个实验体,直至他气息全无、彻底的沦为那等行尸走肉后,方才停笔。 他抬指开了玻璃箱,用手术刀径直便刺入实验体的眉心,并不彻底破坏中枢神经,也让那实验体丧失了行动能力。继而,他用指腹去探那个实验体的周身各处,不时往本子上写着什么。秀丽的眉眼间不见分毫人气,仿若冬末春初将融不久的清潭,难有半分生机,让人觉得望之即寒。 “……啧。”青宁眯了眯眸子,愈发觉得这儿就是一片死地。 “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忽的传来了一声咒骂,让青宁循声望去。 是个女子,她憎恶的看着秦归旧,声嘶力竭的朝他厉声叫喊着,透过那个通风孔隐隐约约的传出来,愈显怨毒。 她目所能见的,便是秦归旧骤然顿住的手指。 —————时间流逝分界线————— 因着青宁还算配合,除却那日日不断的献血让她连走路都没了力气,她倒也并未遭罪。 相比寄体,的确是未曾遭罪了。 时间匆匆,一月之期明日便到了。而科研所里,也在四天前折腾出了那可抑制丧尸异能的药剂。 她不疾不徐的低唇抿了一口清茶,继而抬眸,朝秦归旧看去,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晦涩,“明日就出去了。” “嗯。”他将那些东西归置好,应了一声。 “明早儿挟持我的时候可轻着点。”青宁用茶盖儿撇开浮叶,任由雾气朦胧的缠绕而上,散了一片茶香。她低着眸子,轻轻软软的说着话,“勒狠了,我怕自个儿晕过去。” 但愿如她所谋划的那样,无甚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