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姑看着默默罚跪的秋思言,只见她面色平静,安之若素,仿佛长公主突如其来的发怒也丝毫都不能让她感到意外,便是拖着还未痊愈的身子深夜跪在这阴暗空旷的祠堂里,也不见丝毫怒色,甚至委屈。
赵姑姑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无奈,长公主最恨别人违逆她的意思,可郡主却自幼便有自己的想法,一旦心中认定了什么,从不会因为长公主的意愿而改变。
“姑姑回去吧,夜深了。”秋思言看着赵姑姑疲惫的样子,也很是无奈,何必呢?年纪渐长,身体又不好,还非要亲自来看着,难道还担心她会偷懒不成?
赵姑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双腿,看着秋思言,摇头叹道:“郡主这又是何必呢?长公主是您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和二公子,你这样……”赵姑姑似有些不忍,咬咬牙还是继续道,“这些日子何贵妃一直在皇上面前吵着要退婚,长公主日日进宫,每每被何贵妃冷嘲热讽,现在……”
秋思言蹙眉:“便是退亲名声不好听,可明知道人家不愿意,我难道还能硬要嫁过去吗?便是他是皇子,可我也是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嫡长女,皇上亲封的端敏郡主,实在犯不上去……上赶着求人家来娶。姑姑,我又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缺陷,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母亲已经贵为长公主,只要不犯大错,将来不论如何都没人敢动她,她又何必一定要支持荣王,还一定要把我嫁过去?”
赵姑姑凝眉:“郡主应该知道,长公主与皇后不和。”长公主与姚皇后结怨太深,一旦将来太子或者恒王继位,实在是不敢想长公主会落得什么下场。
秋思言摇头:“母亲与皇后一系结怨大半是因为她支持荣王的缘故,姑姑现在倒果为因,却是为何?”
赵姑姑一滞:“郡主聪慧,应该明白,不论因何,现在已经是这般局面,长公主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其实长公主从始至终只有这条路,也只会走这条路,这是从一开始,她就为自己选好的路。
秋思言不解:“母亲从一开始便是支持荣王的,便是何贵妃再怎么挑衅刁难,无理取闹,母亲从未改过心意,这些年为了荣王殚精竭虑,辛苦谋划,母亲的利益与荣王早已不可分割,那么又何必一定要我嫁过去?”
赵姑姑诚恳道:“自是为了郡主您好啊。长公主辛苦推荣王上位,若郡主将来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那长公主又为何要冒险助他?”联姻,最牢靠也是最常用的结盟方式,只有这样才能相互依存,同心协力。
秋思言苦笑:“真的是为了我吗?姑姑,你还记得吗?记得……我这些年遭遇过多少次暗害刺杀,他们又利用我达成了什么目的,又……一次又一次,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慢慢地,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不是天生就多灾多难,就遭人恨,就容易得罪人,可我……”
望着秋思言脸颊上的泪水,赵姑姑心中揪疼,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多少次,我被何贵妃当众刁难挑剔,她总能挑出我的错来,仿佛天生八字不合一样,我怎么样,她都看不顺眼,她总是毫不留情地训斥嘲讽,总是拿别的小姑娘来和我比较,把我衬得一无是处。是的,一无是处,慢慢地,我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赵姑姑眼中满是痛惜纠结,甚至眼眶都微微泛红,勉强挤出一抹笑:“郡主,京都人人知道,您才貌双全,聪慧过人,连皇上都不止一次夸过您,您……”
“可偏偏何贵妃不喜欢,偏偏母亲不满意!”秋思言瞪着通红的眼睛扭头看着赵姑姑,眼底深处藏着她平时绝不肯让人看到的委屈和挫败。
赵姑姑心尖都微微颤动:“郡主,长公主不是不满意,她只是希望你能更好,她……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你嫁入皇室,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你必须比所有人都强,都更聪明才有可能过得好,她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
秋思言满脸是泪,摇着头:“我早就想过了,每次我站在那座宫殿之中,听着何贵妃的冷嘲热讽,看着荣王的袖手旁观,看着周围那些人或冷漠,或嘲讽,或同情的眼神,我心中便忍不住去想,如果再继续下去,那这便是我以后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只能忍耐,一直忍耐,直到麻木……”
赵姑姑摇头:“便是郡主嫁入寻常权贵之家,若婆婆不好相处,你还是要……”怎会一样?有郡主的身份,婆婆便是再怎么难缠,其他人也会顾及镇国公府和郡主的身份,万不会像何贵妃那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唉,明明是……怎么就没有丝毫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