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这样把汽水给他,他还跟我说谢谢。”
“那不是很好吗?嗬,现在的男仔,有几个知说‘Thank you’的,你半夜跑去人家房间,不借机揩你油都不错啦。”
“但他就只是放低一边,动都不动的。”
“那也顶多算是生活习惯不同嘛——你都说了,人家刚刷过牙,又准备要睡。”
……
翌日。
正值期末,学校新开设的西班牙语课上,西装革履、斯文打扮的青年男教师,正洋洋洒洒带领众人复习弹舌音重难点,不时点起前排优生示范,课堂气氛异常活跃。
无奈,一派和乐融融氛围之下,却也总不乏有隔绝其中的异类。
譬如某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
一本崭新,且足够显眼的国文书,便赫然竖立在桌面。课本背后,两只毛茸茸黑色小脑袋驾轻就熟凑到一堆。
“所以他到底长什么样?”
其中一道女声问:“你不是说他也要来上学——到现在都冇睇见人。”
“应该快到了吧,我爹地亲自带他来注册,肯定要多花些时间,同校监打点好关系。”
“你确定他真和我们同班?”
“是啊。”
林柿点了点头。
“虽然他比我要大两岁来的。本来应去念中六,但爹地说两边课程不同,所以要他从中四开始念,打好基础——还好,我想他成绩或许不差吧。昨天吃饭的时候,听他国语、粤语同潮汕话都说得流利。不像那些差生,天天只会装腔作势。”
“啧啧。才刚认识几天,这就开始帮人说话了?”
“哪有!”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压低声音,正说到兴处。
聊天注意力之集中,却丝毫没能发觉,老师讲课声音已不知何时愈来愈小。四面视线,亦齐齐向这头聚焦。
直至后座少女终忍不住,猛然勾脚轻踹椅背,两人复才一前一后抬起头。
好巧不巧,恰与怒目而视的师长四目相对。
下一秒——
“林柿!陈莉安!你哋当老师系聋嘅?”
一记“铁砂掌”拍上桌面,粉尘四溅。
周遭传来阵阵笑声,老师温文尔雅面孔亦瞬间支离破碎。一口蹩脚的粤语说罢,便头一扭,面红耳赤间,直指教室外走廊,低声斥道:“现在,立刻,给我出去罚站!”
“是!”
两人闻言,顿时灰溜溜站起身。
很快,便像模像样抱起课本,乖乖出门。
恰好对面便是小操场,隔壁班正上体育课。
男生们分好批次,三三两两聚成堆考试网球,见两道纤细身影突然格格不入傻站门口,不知谁先起哄,某人手中练习的高抛球随即便大力“起跳”,瞬间飞旋而来。
早有预谋似的,在女孩们忍不住的高低惊呼声中,只堪堪滚落至两人脚边。
“喂!阿柿。”
那领头的高大男生笑着,冲她们吹起口哨:“能不能帮忙捡个球?”
话音刚落,四下登时遍布那此起彼伏、有样学样口哨声,叫人听得头痛。
林柿一向最怕这场面,本想直接吼回去,又怕被老师听见。只得脸色一沉,冲对方做了个夸张口型:“聂晋勋,你烦不烦?”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嘛。”
那人却不怒反笑。
在男生们心照不宣的眼神调侃中,一路小跑着到她面前,自己弯腰捡起小球。
见平时到点巡视的校监同级长不在,索性又背靠墙壁,随手解下汗湿的运动抹额,同她清清爽爽聊起天来。
“点解被罚?又被‘莉莉安’拖下水?”
“……喂,聂晋勋,怎么说话的?”
林柿还没开口回答。
倒是一旁的陈莉安听着,忍不住冷哼了声。说话间,又将好友一把拽到身旁,跟自己调换个位置,“油嘴滑舌,见色忘友。小心我同你妈咪告状,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想着念书,天天往我家阿柿身边凑。”
“我怕你说?若我同她拍拖,我妈不知几高兴。”
“真不知羞!”
“嘁,”聂晋勋轻嗤一声,随意抛高着手里网球,“你同我一条开裆裤长大,我羞还等到现在?”
“你……!”
“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林柿见陈莉安瞬间满面通红,眼看就要动手,赶忙出来做和事佬,一手按住一个,劝道:“我们是来罚站,又不是春游。”
说罢,右手顺势推开少年清瘦脊背,她正要把聂晋勋赶回操场。
谁料好说歹说,刚一抬头,却正见满头发油的级长迎面走来,手里还拎着一纸袋沉甸甸文件,瞬间吓得背靠墙壁,拉着两人笔直站好。
等人走到近前,复又轻咳数声。
“级长早上好。”
三人颇有默契,一齐矮身鞠躬。
“早上好。”
闻言,级长亦冲他们微微颔首示意——虽说本校学生大都出身不凡,但眼前三人仍算个中翘楚,家世极好,不是本港船王,也足够富甲一方,他自然印象深刻。换了平时,非得要个个关心两句不可。
但这次,视线逡巡一圈,他眼神却只最终落在林柿身上。
眉头微蹙,又问起:“林柿同学,我正要找你。刚才你家人领你哥来报道,结果公司突然有事,只能提前离开。我让你哥先去换好校服,再过来班级做下自我介绍,一转眼人就不见,你有看到他吗?”
“我、我哥?”
“叫谢久霖。”
级长顺手从纸袋里抽出一打文件,反手递到她面前。
手指点了点那新鲜出炉大头照,他眉心“川”字更深,“你家里人没同你说?是你大陆来的堂哥。手续都已办完,结果不知跑哪去,保安找翻天都没看到。”
这……?
大概理清楚眼前情况,林柿同陈莉安登时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唯独一旁正看热闹的聂晋勋还被蒙在鼓里,很快凑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