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作被发现,苏棠摸了摸脖子,冲着陈遇卿微微一笑。
日光渐胜,光华皎皎,倾落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像一段微弯的润玉,泛着莹莹的白光。
他的双瞳里,沉着夜色,只克制地移开视线。
“恭喜恭喜,令郎身子好转,按此情况,不出一月,便能与常人无异。”
苏棠惊讶地张大了双眼。与常人无异?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得知不是回光返照,陈家二老看着坐在床上的陈遇卿,眼中带泪,提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他们有三个儿子,他们最疼的就是三郎。
三郎生的最好看,也是陈家唯一的读书人。前头两兄弟读不进去,早放弃了。老大跟着村头的木匠做些家具,老二走街串巷十天半月才回一趟家。
只有三郎,寒窗苦读了七八年,连镇上的私塾先生都夸他学问好,眼看就要院考了,谁知竟然病倒了。
请了多少大夫,用了多少法子,都没用。人人都说,陈家三郎熬不过去了。
可吴氏偏不信邪,拜菩萨,求阎王。
许是上天感动,村里来了个云游方士,给她一个八字,说这个人是三郎命定的妻,嫁过来之后,三郎便能事事顺遂。
她本将信将疑,可三郎都昏迷半个月了,也就顾不得了。一番苦查之下,才求娶了苏棠。
没想到,苏棠才刚嫁过来,三郎就醒了。
她这个媳妇儿没有选错,只是三郎愿意吗?
吴氏擦了擦眼中的喜泪,使了个眼色,陈父便张罗着众人出去吃酒。
吴氏坐在床上,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苏棠:“三郎,这是娘给你娶的媳妇儿——棠娘,你要好好对人家。”
吴氏心里上下打鼓,三郎自小有主见,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她看着棠娘姣好的侧脸,又暗暗决定,即便三郎不同意也无法,这是她认定的儿媳。
陈遇卿如何不知陈母的心思,他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嘶哑:“娘,去外面吃酒吧,让棠娘陪着我吧。”
这便是答应了。
吴氏喜不自胜,眼角的皱纹乐成了一朵朵菊花。她点点头,笑道:“行,娘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
她走到苏棠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揶揄道:“棠娘你放心吧,你们能那什么偕老的。”
说完,大步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留在原地的苏棠,整个人如同炮竹炸了一般,脸刷一下子变得绯红,连脖颈都染上粉色。
怪不得那么多人看她,原来他们都听到了。在那么多人面前,跟陈遇卿说情话。
苏棠欲哭无泪,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吴氏的声音不小,陈遇卿自然也听见了。他瞧着僵在原地的苏棠,握拳轻咳了一声,道:“我娘她没旁的意思,这是欢喜呢。反倒是因祸得福,日后便不用再说了。”
“是吗?”苏棠苦着脸。
陈遇卿面不改色地说谎:“当然。”
苏棠无奈点头,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陈遇卿没事了,那她怎么办?她是想守寡的,又不是想嫁给陈遇卿。如今……
她的脑中乱糟糟的,指间不自觉地用力,袖口被她揉皱了一团。
看他模样似乎也并不喜欢她,每每望向她,神色都是古怪的。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棠眼神一亮,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向坐在床上的陈遇卿走去。
她走的很快,最后停在他面前,坐在床边,毫不避讳地直视他。
“怎么了?”陈遇卿问。
苏棠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恭喜你啊,病快好了。”
“多谢。”
“那你病好之后打算做些什么呢?你长得俊俏,又是大好年纪的读书人,应该有……”
陈遇卿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淡淡道:“你直言即可。”
“那我就直说了。”苏棠闭了闭眼,“陈三郎,我知道你不满这门婚事,也可能早有心上人。我不是那种成了亲便死缠你的人,你若是想和离,我不反对。”
“可我有个条件,和离之后,你要安排人送我离开。”
陈遇卿目光错愕,他长到这么大,别说是村里了,就连县城的姑娘家,也没有一人如苏棠一般,这么轻易地说着和离。
就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他看着她眉间未脱的稚气,忍不住询问:“你可知,世人待女子苛刻,和离后极难寻觅良人。”
“我知道,可我不在意这些。”
陈遇卿眼眸低垂,神情晦涩难明,“你果真这么想?”
苏棠郑重点头。
“棠娘。”陈遇卿轻轻喊了一声,“你若是想和离也无妨,我不会拦你。只是我们才刚刚成亲,也不便立刻和离。”
陈遇卿一面说着,一面留意苏棠的反应,见她并无抗拒或是不满,陈遇卿才接着道:“不如一年后再和离。自然,会委屈你,不过我保证不会碰你,我会待你极好。等和离后,会给你两百两银子,足够你下半生无虞。”
“你若是不信,我这就给你写和离书。”
苏棠不知陈遇卿的性格如何,可她知道古人一诺千金,尤其是读书人。
何况,她本也只是想做条咸鱼,待在陈家、李家并无丝毫差别,如若不用嫁人,更是求之不得。
苏棠心底舒了口气,松开紧攥袖口的手。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