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
天刚破晓,整个后山村,便被敲锣打鼓声唤醒。
早起打水的婆娘们瞧向远处热热闹闹的场景,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
“这是哪家娶亲啊?你瞧见没,那轿子也忒大了,连轿夫都穿的那么气派,啧啧!”
“你忘啦?今日是苏家棠娘和陈家三郎的好日子。陈家多有钱啊,又是冲喜,排场能不大吗?”
“唉,可惜了棠娘,多水灵能干的丫头。命苦哟,摊上个心狠的后娘,一点点大就要捡柴喂鸡做饭,寒冬腊月水都结冰了,还要给她弟洗尿布啊。”
“谁说不是呢!嫁了个活不久的病秧子,棠娘这以后的日子……”
众人都不忍再说下去。
……
苏棠一睁眼,就见自己眼前蒙了一片热烈的大红色。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冰凉的物什。
她听着外面的锣鼓声,一把掀开了盖头。原来握的是根闪着锋利光芒的银簪。手背上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苏棠惊奇地睁大眼睛,她真的……又变成人了?!
而且还是穿成了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农家女儿。
她本是现代人,死于一场意外。死后不知为何,飘到了跟她同名同姓的棠娘身边,且活动范围只能在棠娘十步之内。
她因着是鬼,偷听也比较方便,因此才几天功夫,就对苏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她知道这场婚事棠娘有多难过,也知道苏父是铁了心地把她卖给陈家冲喜。
之所以是卖,是因为村里的姑娘家聘礼顶破天不过五两,可陈家却足足给了二十两。
棠娘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打翻了刚烧开的热水,全数浇于手上,皮肉烈痛,却比不上心中的恐慌。她实在不敢相信爹会把她卖了。
各种法子都没有用处。她最后怀着对爹和后娘的不满,选择在喜轿里用聘礼的银簪结束生命。
苏棠本想阻止她,可眼前突然闪了道白光,再睁眼时就穿到了棠娘的身子里。
许是死过一次了,苏棠惊讶了一会儿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心思开玩笑,既来之则安之。听说陈家条件很不错,嫁过去守寡岂不逍遥自在?
至于真正的棠娘,大约是获得自由了吧。
喜轿停在了陈家门口,苏棠盖上盖头,在锣鼓声和议论声中,被喜娘扶着下了轿。
按理说应该是陈三郎亲自踹轿门,与她共牵红绸的。可人家连醒都醒不来,所以连着拜堂都由公鸡代劳。
苏棠早晨没吃东西,一通下来饿得头晕眼花,昏昏沉沉被引到了洞房坐下。
身下的床褥很厚很软,软到让苏棠没有真实感。
耳边萦绕着的是祝福贺礼声,农村妇人放的开,说话也是荤素参半。要是寻常新媳妇该羞红了脸。
可苏棠却极其开心,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心跳的似乎要飞出来一样。
她终于又有了五感,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鬼的听觉有些奇怪,所有人的话,都像是朗读一般僵硬而无情绪。
屋子渐渐安静,房门刚一关上,苏棠就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头,想看一下自己居住的环境。
屋子整洁宽敞,最显眼的是两个贴了喜字的大箱子,估计是放衣物的。箱子旁竟然摆了架梳妆台,带着崭新的铜镜。
苏棠想起苏家那块缺了角都被后娘当宝贝一样的铜镜,不由心生感慨。
陈家果然家底厚,这么一看就很值钱的梳妆台,竟然给她这个冲喜的儿媳。
有些不对劲,可是,她喜欢。
苏棠欣赏了半天,一转身就看到床上竟然躺了个男人!
她吓得后退两步。缓了片刻后,她才想起自己连鬼都做过了,还怕什么呢。她这才走了上前,只是手还是紧张地攥了起来。
只见男人脸色苍白如纸,青丝散落一枕。眉眼却是出奇的好看,眉若刀裁,睫毛似鸦羽般浓密纤长,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他也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可是看起来极其消瘦,带着点行将就木的味道。
结合这环境,苏棠不难猜出他就是陈遇卿。长得确实好看,眉眼间尤其勾人。
只可惜命不久矣,现在连醒都醒不过来。
看着看着,苏棠忽而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一把掀开大红喜被,这才发现陈遇卿有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
可惜了,苏棠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左手试探性地戳了戳陈遇卿的手。可才刚刚碰到,她就忍不住松开了手,杏眼里满是惊慌。
陈遇卿的手怎会如此冰凉,就像她做鬼时一样。
难道……?
她忙着惊慌猜测,却没有发现,床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做鬼很可怜的,苏棠回想起鬼生的痛苦,又忍不住心软。
瞧着陈遇卿俊俏的脸,苏棠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深呼口气,有些颤抖地握着陈遇卿的手。右手拿起床上的喜帕,盖在自己头上。
成亲是古人的四喜之一,虽说现在晚了一些,可聊胜于无,也算是掀过盖头了。
盖头掀开的瞬间,她对上了一双幽深的双眼,床上的人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苏棠睁着一双杏眼,呆滞了半晌。随即像缓过神一般,整个人花容失色,猛地尖叫了一声,立刻松开他的手,腾地起身,退了好几步。
诈尸了!
鬼也能诈尸嘛?她腿都软了。
陈遇卿有些费力地支起身子,坐在床上,正要跟他的小娘子说些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忍不住握拳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