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手上一阵凉意蔓延,心尖一颤,时枫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琉璃盒般的小饰品流光溢彩,磕着小指手边,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触感,很快琉璃化作一条彩色的蛊虫,钻进了时枫的右手。
无数记忆纷至沓来,从星岁八十二年到星岁一百四十三年,片段的记忆终于有了一根可以串联的线索。
神意国终年的大雪仿佛落到了时枫身上,从认识第一只亡灵起始,走上那高高的祭台,披上祭司拥有的那一件雪色斗篷,为整个大地跳祈福舞,到遇见宿戈。
自幼时时枫就知道她们一族从来都只是九天上神明的仆从,降生在神意国,经营一个国度,求全九天安稳,世界祥和。
有时候因为目标太过宽泛,时枫常常感觉不到责任重大,但她总是会安分地待在神意国,做好她的祭司之位,她从未有过过失之言论,甚至情绪都不曾动荡过,心如磐石又一如神意国终年冰封的世代石碑和纷飞的大雪。
直到遇见宿戈。
九天之上的神明她从小听到大,听了四十一年。
神意国终归属于一半仙境一半人间,因为某些地脉因素,在这里的人活得都很长,四十年,也就是一个幼儿长大成少年的岁月。
星岁一百二十三年,神明下凡。
时枫只记得自己是先听见他的声音,泠泠如泉水清冽,低沉处又似古潭平静无波,像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到了她的心上,很轻又很重。
神意国多是尊崇祭司的人,所有人见着她都得尊敬地喊一声“大司”。但时枫没忘记自己是仆人,她心里也偶有叛逆,想问长老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毕恭毕敬,但长久地乖顺让她已经开不了口,神意国就是如此这般,压抑着她,责任于她是赋予权力的刃,也是山。
于是她除了恭敬之外,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疏离,她不喜欢这个下凡的“神明”。
但宿戈性情很好,相较于时枫的沉闷,他知趣会说话,会逗人开心,一点也没有架子。
星岁一百二十三年是初见,此后却是岁岁常相见,宿戈经常来神意国,并且每次都会在祭台下方看着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大司,你见过春天吗?”
时枫听见他说。
“神意国终年下雪,你肯定没见过春天、吹过春风。”宿戈见她不说话,又自己回答了。
“三千世界,我来去自如,你想与我赴一场有风无雪的春天吗?”
回忆一幕幕在时枫脑海里晃过,却又被她珍藏在角落,她沉闷的人生皆因宿戈变得有趣,也因为他,才得以释放天性。
如今记忆全部回笼,时枫看着眼前的男人,苍白的肤色却十分澄亮温柔的双眸,她下意识地单膝跪地,宿戈的手转而握住她纤细的手。
“我回来了,久等……宿戈。”时枫不知道自己怎么念出那个名字的,嗓音哑成一片,漂亮的双目里克制不住地起了雾。
二十年的过往,一百一十七年的漫长等待,宿戈以一人之力撑起了三千世界的运行框架,透支的神力和神意国的衰落,结局会如何?
时枫不敢深想,她再次哑声道:“我回来了。”
我履行我的职责。
时枫把镯子取下来,一双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我来。”宿戈声音很轻,却十分温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