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莺歌燕舞，一派春光。　　　　大将军府。　　　　后院的射箭场，一名女子撑弓射箭，穿一袭湖碧色薄长衫，拉弓瞄准，刷一下，弓箭如风蹿出几尺远。　　　　箭矛稳稳插进叶片，正中红心，牢牢地把它订在树桩上，如嵌三分。　　　　“小妹的箭术是越来越好了。”庭门外传来一声赞叹。　　　　窦姝扭头一看，是一个长相颇漂亮，富丽端庄的女子，头顶繁华珠钗，身披雍容曳地长裙，举止言谈都可用惊为天人形容。　　　　“二姐！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窦妙招呼，这个年不满十六的少女已和小鸟般，风一阵的扑到了她的怀里。　　　　“自然是想你们了，我们到屋里说，你看你，满头大汗的。”二姐一边拿出手绢给她擦汗，一边揽着她进了屋。　　　　窦姝跑进了屋，放下弓，倒了杯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　　　　从早上练到正午，确实也累了。　　　　嗯……不对，二姐今天是怎么了？看她的眼神好生奇怪，似有千言万语难启，化作柔情卷绕于美目。　　　　“二姐，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好奇地摸着脸颊。　　　　“没什么，二姐就是有些感慨，不过几年光景，我们的小妹也长得那么大了。”窦妙从门口走过来，“大姑娘一个了，怎么成天还和个男孩子一样，闹闹腾腾的啊？”　　　　“父亲时常说，女子有才方为德。我饱读圣贤之书，又做我喜欢之事，有何不可？这洛阳城，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射箭比我好的人！”　　　　窦妙笑道：“被父亲听到，又该说你骄妄自大了。饱读圣贤书，怎么不记得满招损一话呢？”　　　　“非也非也，自信非满也……唉，和你说了也不懂。我俩志向不同。你现在已经贵为皇后了，我是将来要当将军的人！”窦姝笑嘻嘻道，“二姐今日找我可有事？父亲刚上朝去了，不在府中呢。”　　　　“我知道。”窦妙微笑着缓慢地说道，“这事，正是应父亲所邀。”　　　　“什么事这么神秘，他不亲自和我说，还非得让二姐你跑一趟？”　　　　“你可知，洛阳城中的袁家？”　　　　“袁家……？可是，有四世三公的袁家？”　　　　“不错。”　　　　“自然知晓，他家的辉煌事迹，可够夫子吹上半天啦！搞得，好像袁家是他亲戚似的，真滑稽。”窦姝问，“二姐何故问我这个？袁家与我窦家，似乎素无瓜葛。”　　　　窦妙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她，忧伤地说道：那袁家两公子，都与你一般年龄，你既已到嫁娶年龄，不如……”　　　　话未说完，窦姝已跳了起来，绕着屋子转圈圈，一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嫁我不嫁。”　　　　窦妙静静地看着她，等她一个人闹够了，才起身揽着她肩，细声慢语地说道：“父亲和我都知你的个性，这才让二姐来和你说。”　　　　“二姐，我不想和一个，从来没见过，双方都一无所知的人成亲！绝对不要！”　　　　“二姐又何尝，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这条路呢？”窦妙苦涩地说道，“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二姐……又怎么忍心让我最爱的小妹也尝这种钻心之痛？”　　　　二姐有倾城之色，嫁给了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贵为天下之母后，父亲窦武也晋爵升官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但也因此，她与曾经相爱的男子相隔天涯，从此不能相见。　　　　“二姐，不如你去找张大哥吧！他一定还爱着你！”　　　　“怎么可能呢？已经这么多年了，何况现在……我深处宫庭，他远在巨鹿。”窦妙摇头，握着她手说道，“既然你不愿如此，二姐也不逼你。这是二姐给你的。”　　　　窦姝看着她将头上珠钗宝饰尽数取下，吃惊地阻拦道：“二姐，你这是做什么……”　　　　“拿着一点，以备路上所需。剩下的盘缠我都让下人打点好了。”窦妙硬是将珠钗塞到了她手里，“你不是一直想游走天下吗，这正是好机会。”　　　　窦姝目瞪口呆，一时半会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使劲挠着脑门说道：“这………这一定在开玩笑吧！你们平常连洛阳城都不轻易让我出……”　　　　“现在和那时候不同了啊，你已经长大了，有你自己想过的人生，我们不该再像小时候一样关着你。小鸟也总有一天，要独自飞翔。”窦妙温柔地笑着说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我们一切都尊重你。”　　　　窦姝拿着珠钗，鼻子一酸，忽然嚎啕道：“二姐，你……”　　　　“不用说，二姐都知道，小妹一直是个好孩子。”　　　　窦妙紧紧地拥抱着窦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忍不住偷偷留下了眼泪，“在外，一切都要好。撑不了就回来，或去凉州找大哥。”　　　　“嗯……嗯！”窦姝擦干眼泪，“二姐和父亲尽管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绝不给我们窦家丢脸！”　　　　“真傻！”窦妙破涕为笑，“你尽管做自己喜欢的，不要管什么窦家不窦家，从现在开始，你只是你，不是当今皇后的妹妹，也不是大将军的女儿。”　　　　二姐这话……什么意思？窦姝一时理解不了。　　　　“可还有什么话想对父亲说？”　　　　“父亲……父亲。”那个铁面无私又温情万种的男人啊，是她一生敬仰的父亲，“大哥在凉州，二哥又远在边疆。如今，我也要走了，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一定很孤独。二姐……你平常一定要多来陪父亲。他啊……看上去怪严肃的，其实很像个小孩。如果我们都走了，他躲起来哭也说不定……”　　　　依旧是平常的将军府。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两个长相相似的女子，一个面容稍显稚嫩。一黑一黄，明亮耀眼。　　　　门口的车马已备好，窦姝送姐姐上了马车，再次不争气地哭了，外人只道姐妹分别情深。　　　　“二姐……我，再为你抬一次裙角。”　　　　“我的傻姑娘。”　　　　窦姝站在这座庄严将军府前凝视了好几秒，才紧紧捏着手扭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