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阑上山不久,年幼的师兄弟们便发觉他与他们不大一样,受委屈也不会说,渐渐的,大家欺负他,又嫌弃他,总捉弄他。 年幼不知事,在清寂的清源山上,因有了沈知阑便多了不少乐趣。 只要师长们不在跟前,谁皆可以欺负沈知阑。 慕挽歌虽不似师兄弟们那般调皮捣蛋以欺负沈知阑为乐,但却嫌弃他,不愿搭理。 那时她的无视不搭理,在沈知阑的认知里她便与别的师兄弟不同,她不会欺负他。 是以他总悄悄跟着她,她察觉到了,亦只是无视他,话也懒得与他说一句。 一日,慕挽歌独自在后山玩耍,采药、认药,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知危险靠近。 悄悄跟着她进山的沈知阑发现蛇便出声唤她,明明他自个儿吓得双腿打颤,仍然朝她走过去。 慕挽歌并不信他,随意扫了一眼,并没瞧见蛇,还骂了他一句傻子,嫌他烦,正欲转身拿上药娄下山,却见沈知阑疯了一样冲向她。 “师姐快跑!”沈知阑大声嚷着,面色惊恐,急吼吼奔向她。 她永远记得那时沈知阑的神情,勇气战胜恐惧,只因想要救她。 然,她来不及跑,沈知阑已冲到她面前,双手勒住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转了一个方向, 那时她七岁,沈知阑十岁,那抱着她一提一转,他尽了全力,两人皆摔倒在地,可沈知阑还记着那条蛇,摸到一块石头时反应极快,一骨碌翻起身就拿石头砸蛇。 蛇被砸死了,只离她不到五寸。 有惊无险,她跟个没事人儿一般,沈知阑却吓病了,病了大半个月,入睡便噩梦连连,待病好时整个人瘦得脱形。 那半个月,目睹沈知阑遭的罪,她暗下决心要好好与师父习医。 是她欠沈知阑的。 后山发生的事只有她与沈知阑知晓,后来师父问起,她怕挨罚,便撒了谎,只说沈知阑是被蛇吓到了,那件事不了了之。 但到底给沈知阑留下了阴影,那之后,便是一小截草绳亦会将他吓得面色发白。 师兄弟们也曾那草绳吓过他,但所有欺负他的人,皆被她狠狠教训,渐渐的,无人再敢欺负他。 听她说完,洛辰脩凝眸,若有所思。 “原来如今你精湛的医术是为了沈知阑而来的。” 慕挽歌笑了笑,“起初确是想着还债,他胆子那样小,再被吓到,若师父不在,我能救他,而不是像当初那半个月一样,每日看着他,暗自自责。” “如今呢?”洛辰脩追问。 慕挽歌被问得一愣,只觉莫名,“如今?” 平日里机灵的她,也有脑袋缺根筋的时候,洛辰脩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的暗示如此明显,且不止一回,她仍旧迷迷糊糊的。 除了认命,他似乎无别的法子了。 认命,便是认命地再肉麻一回,只盼她能懂他的意思。 洛辰脩起身,来到她面前,微微倾身俯视她。 不可忽视的压迫感令她极为不自在,欲仰头骂他,却因此更与他接近了。 近在咫尺的俊颜,黑眸幽深,目光灼灼,她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往后仰。 可她忘了自个坐的是椅子,往后是椅背,她退无可退。 “你干嘛?”她伸手推他。 洛辰脩顺势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使她挣脱不得,在她发作前再度开口。 “阿挽,我的命乃你用命换的,如此深厚之恩,我无以为报,你觉着我该当如何?” 慕挽歌怔怔望着他,脱口道,“我觉着你似乎对我图谋不轨。” “……话糙理不糙,我确实别有用心。”世子爷大方承认了。 在慕挽歌斟酌措辞时,他又道,“是我过于自负了,还当你已知晓我的心意。” “……”她是否该继续昧着良心装死,好歹也矜持一番,含羞带怯眨巴眨巴眼睛? 光是想想她便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难怪兄长总嫌弃她不像女子,直言她投错胎,有了一副女子的躯壳及容貌,实则内里住着剽悍的汉子。 “洛辰脩,你确定自个儿非断袖?”她一脸怀疑。 既然她剽悍如汉子,他还惦记她,除了断袖便是龙阳之好。 二者似乎无甚差别…… 她语出惊人,洛辰脩先是一愣,近在咫尺的旖旎顿时消散无踪,眉梢几乎可见痉挛抽搐。 他果真是造孽太多,碰上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着法子气他的女子。 “我有何举动令阿挽生出错觉认为我是断袖……”他咬牙切齿吐出这句,紧紧盯着她。 慕挽歌咽了咽口水,除了离太近有压迫感外,她还从他眼中读出了杀人灭口的狠意。 莫非真被她言中,他如此重口,将她视为男子,是以才生出这许多外心思? 太慎人了。 “那个……我乃货真价实女子之身,不断袖,不磨镜,讲求阴阳调和。” “……” 世子内心极其崩溃,忍不住便要压上去了,无意瞥见她放于膝上紧攥衣裳的手。 忽然无声笑了。 原来她紧张了。 她紧张时话会变多,东拉西扯一通毫无逻辑可言,说这许多无言的,不过是掩饰她的紧张罢了。 自是不能拆穿她,他还能如何,只能假装不知,再主动说些令她动容之言。 肺腑之言最令人动容。 “阿挽,我心悦你,你可知?” “以前不知,此时……”她的舌头打结,顿了顿才算克制住紧张,不闪不避与他对望。 “此时了解了几分。” 补充方才只说了一半的话。 以前不知,此时感知到了他的情意绵绵。 洛辰脩并不着急,仍旧弯着腰保持倾身姿势,耐心极好诱哄。 “那你呢?” 温柔攻势,诱哄她步步沦陷。 慕挽歌犹疑了,敛眸凝思,黛眉轻蹙,着实苦恼。 见她如此神色,洛辰脩不免失望,却也认命哀叹。 她心思细腻,玲珑剔透,唯独男女之情上迷糊得很。 他早知道。 上一世便知…… “阿挽,你对我并非无感觉,只是迷茫分辨不出罢了。”他替她回答。 慕挽歌惊愕,“你我成亲前不过数面之缘……” 成亲前数面之缘,也只称得上是相识,成亲当日离别,分离一年多。 他与她的感情从何而来,细想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莫不是在梦里对他…… 细思极恐。 她的表情实实在是丰富,洛辰脩无奈又觉得好笑。 在别人那里,表白心意这样的事应不难的罢,他在战场运筹帷幄,却在情场上磕磕绊绊。 他或许木讷无趣,不善言辞,更不懂用甜言蜜语撩她心弦。 但他有真心实意,只想她知晓。 不愿再错过。 那些她不知的悲伤,他尝够了,如今她活生生就在眼前,依旧那么美,那么令他无法自拔。 他赌上所有,只换一次重来的机会。 “初遇时,我已见色起意。”他觉得这是她目前最能接受的解释。 “你真肤浅。”慕挽歌不禁翻白眼,果真是武将,直白得很欠扁。 可她莫名心热是为何? 肤浅的世子爷被嫌弃了,但他笑得愉悦,弯腰姿势依旧,手已抚上娇颜,越凑越近。 慕挽歌不由得屏息闭眼,忽觉额上有温软触感,身子蓦然僵住。 是她想多了,他只是亲吻她的额头而已。 “洛辰脩,你个登徒子,敢轻薄于我……”她软软地来了这么一句。 心下却暗道糟糕,她怕是情窦初开了。 是她太不济亦或是洛辰脩手段高明,她一时难以分辨。 脸热心跳,无法抑制的那股情绪,隐约带有几分喜悦。 如此,她反倒生出破釜沉舟的坚定来。 “我的夫君不可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身心皆只属于我,必要时还得陪我杀人放火,你敢?” 洛辰脩的目光始终停留于眼前张合的粉唇上,待她说完,轻叹一声,微微往前,便含住了莹润的唇瓣。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