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闻言依葫芦画瓢写出那两个字,笔画流利,一气呵成,仿佛这两个字的写法早就烂熟于心。
过目不忘,是个奇才。
“江言,你要做我的徒弟吗?”
“不做奴仆,也不是我一时心软收养的小孩,做我舒持盈门下的弟子。”
江言楞在原地,一双漆黑的双眸里透着无措与茫然。
“可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杂役……”
舒云打断他,“你现在有姓名了,做了我的弟子也不用再以杂役谋生,坐而论道,起而行之,你天生聪慧可以在这乱世谋得一席之地,不该自甘平庸。”
江言柔软的额发垂下,有些遮挡住俊秀少年漂亮的眉眼。
他天生聪慧,不该自甘平庸……
一直活在乱世阴影中,苟且求生的少年,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我愿意的舒大家,我想做你的弟子。”
不出所料。
舒云勾了勾唇,在暗巷里险些被活活打死的少年始终不肯松口,也不求饶,骨子里还是带着傲性的。
能激起他积极求学的一面是最好,否则风子译位及人臣、功成名就之后,她抽身离去也不知怎么处置他的去处。
“我不善启蒙,风家设立有私塾,我会将你送进去学习,书房里的书任你观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你明日卯时随我一同前去风府,下了学再同我一道回来,一应纸笔我都会替你备好,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
江言突然觉得长期以来压抑在他身上的阴霾被拨开,希望从浓重的黑云后露出了痕迹,直觉告诉他这是他唯一能真正摆脱奴隶身份的机会了,他必须牢牢抓住。
他不想再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和蛇鼠抢吃食。
次日,风子译如同以往一早便恭谨迎候自己的老师,但今天不同的是老师带了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孩来。
“老师,这是……”
“我新招了一个弟子,算下来是你的师弟。”
“师弟?”
风子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男孩,脸颊略微凹陷明显不是出身富裕人家,但五官十分精致,尤其那一双黑瞳,生的格外漂亮。
身上穿着和师父款式相同的淡青色道袍,只是尺寸是少年人身材的尺寸,怀里抱着书箱,一双眼睛在他打量他时,安静地打量了回来。
风子译深深地皱起了眉,这个少年的第一面就让他十分不喜,但他也不愿违背老师的意思,还是差人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弟带去了风家的私塾。
舒云上课时见风子译眉心微拧,即便在她面前已经刻意收敛,可还是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的想法。
她猛地阖上书,手腕微沉暗自发力,将书砸在他书案前,“心神不宁,喜形于色,之前教你的算是白费了。”
风子译见一向眉目冷清的老师生了气,赶紧起身行礼,“弟子知错。”
舒云轻哼一声,“还未知错嘴上便喊上了知错。”
风子译头垂得更低。
“罢了,继续。”
风子译捡起书,恭恭敬敬地递还给老师,不再分神想那少年,认真听起课来。
另一边江言跟着人来到私塾所在的书院,不愧是当地首屈一指的风府,书院建设得很是讲究,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碧绿的修竹绕着青瓦白墙密密地种下,郁郁葱葱,一片绿意盎然。
里面已经到了众多学生,带他前来的那个人上前几步对夫子交代了几句,命人添了张书桌与蒲团,那便是江言的位置了。
启蒙的课程早已上了几节,江言来时比众人的进度慢了一大截,许多字他都不认识,在其余人朗朗读书时闭口不言,快速将发音与书本上的文字对应起来。
读书声停下时,夫子不满地看着江言,就算是风公子带来的人,也得遵守规矩,读书时闭口不言算怎么回事。
“新来的那个学子,你来单独将这篇文章朗诵一遍。”
江言站起身来,捧起书本照着念了一遍。
夫子将手中戒尺往案桌上猛地一拍,震得下方的学生个个缩头缩脑不敢言语,“既然会读,方才为何哑口不言?”
江言低垂着眸子,“方才不会。”
“方才不会,现下就会了?小小年纪出口便扯谎,”夫子怒不可遏,“滚去廊下!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再回来继续念书。”
江言倏尔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毫不示弱地与夫子对峙着。
“我没有扯谎。”
夫子见他还不服管教,心中怒火更盛,“没有扯谎?怎么,你是想告诉我你听了一遍就把这整篇文章的咬字发音都记下来了吗?这样的神童,别说平阳了,整个大岚王朝都找不出一个。”
夫子手持戒尺指向门外,“扯谎都不知道扯个正常点的,给我滚出去。”
江言一言不发,收起手中的书就往廊下走。
他不想给舒大家惹麻烦,可他觉得这个夫子与他想象中的想去甚远,他甚至不想恭敬称他一声夫子。
世间教学者不都应该像舒大家那样吗?
后来的江言才明白舒云就是舒云,天上天下只此一位,无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