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林小鹤便收到一封信和两根大黄鱼。他展开书信,上面是方致良隽秀的字迹:
「挚友小鹤:
闻君得遇所爱,吾喜不自胜。世间多情容易,两情相悦可贵。随信送上几两薄银,权当喜酒之礼。若再有难处毋须遮掩,吾必当竭尽全力。敝寓均安,可释远念。
致良。
民国二十六年九月二十日。」
泠儿凑过来看了,笑道:“你这朋友和你一样,也是义气之人。”
林小鹤叠好书信,揽她入怀,“待你自由了,我便带你去上海,当面好生谢他。”
泠儿痴痴地仰看他硬朗的脸庞,恍惚道:“我总觉得在梦里。”
“傻泠儿,我还要带你去看黄埔江滩,十里洋场。”
“我全听你的,你去哪里,我也随去哪里。”
“怎的这么没有主见,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泠儿的一腔温情全含在了眼里:“林哥哥所在之地,即是泠儿心之所向。”
他在她额间轻落一吻,蹭了蹭她秀密的乌发,此间所感大抵就是那“只羡鸳鸯不羡仙”了罢。
只是这人世间的事,甜不过三分,多的总是那七分的苦。
素蝶将凑齐的八根大黄鱼裹好,遣周小六送去凤仙阁,不料人财两失。素蝶早有心里预备,张妈妈不会容易罢休,但得知周小六携赎金在凤仙阁找了窑姐时,仍气的破口大骂。
她和林小鹤一同来到凤仙阁,要张妈妈交出卖身契,岂知她竟道:“哪里来的赎金?周小六给我的是嫖金。”
素蝶强忍怒意:“你倒叫周小六出来对质。”
“他正快活呢,我怎好打扰客人。”张妈妈手中的团扇扑向林小鹤,扭捏笑着:“你霸占泠儿几天,也该送回来了罢。”
林小鹤一把抓住她的团扇,折成两段,指着她道:“你这老鸨言而无信,快将泠儿的卖身契交出来!”
张妈妈眼珠一转,忽然道:“泠儿可是完身?”
林小鹤不假思索:“自是完身。”
张妈妈脸色陡变,声调高了几分:“吴平,去,带人抓泠儿回来。”
龟奴吴平大呼一声,带着早集结好的几十号人,往琵琶巷跑去。
素蝶顿感不妙,拉过林小鹤悄声道:“不要与她纠缠,你快去带泠儿藏起来。”
又看向张妈妈,眼色狠绝:“来日方长,我自教你不得善终。”
张妈妈不以为意,望着他们的背影冷哼道:“两个下九流的玩意,还真当自己是人物了。”
白日的秦淮河巷人流稀少,拉黄包车的车夫寥寥无几。素蝶跑了几步,只觉脚上的高跟鞋碍事,索性踢掉鞋子赤脚而行。
她心急如焚。对方有备而来,她却无万全之策,若泠儿遭入虎口,小鹤必悲痛欲绝。而今迫在眉睫,无论愿或不愿,寻叶三爷是为权宜之计,只能佯装应下解决目前困境,别的日后再来转圜罢。
如此想定,素蝶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杨素蝶,你怎地赤脚而行?”
素蝶循声望去,只见程澈坐在秦淮河边,日光从树叶间倾泻而下,混着树影落在他清隽的面容上,斑驳错落。那一双眼似皓月下潺动的溪水,澄澈熠熠。
这一眼倒教她忘却去意,步子也迈不开了。直到一辆汽车横停在他们之间,阻断了视线。她猛然回过神来,与程澈争相上了车,“程少爷,人命关天,借车一用。师傅,去叶府。”
司机道:“哪个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