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蔽日,天色阴沉,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分明是夏日时节,不远处的树木却是光秃秃的,几只乌鸦立在枝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营寨中瘦骨嶙峋的人群,已经将他们当作了食物。
蝗虫过境,赤土千里!这样的灾年,逼的人不能活命。
营寨中的高台之上,一位女子尚有些精神:“不满诸位,我等余粮将尽,半月后便再无可果腹……”
台下之人本就昏暗的眼眸更加没有光彩,目光呆滞,面露凄然,瘦弱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不余丝毫生气。
“故而,若是诸位有别的门路,还是早作打算吧。”
顿了一顿,女子继续道:“是我闾丘月对不起诸位,领诸位走了这条路子,却没能让诸位吃上饭,闾丘月有愧。”
台下静默无声,唯有一位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南想到,这个时候,将无粮的消息公之于众,队伍的心,可就散了呀。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日,秉持多说多错的原则,七日来萧南不敢张嘴,直到今日,两份记忆终于得以融合,他才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明确的认识。
武朝末年,天灾人祸,蝗灾席卷大武十四州,饿殍满地,路有白骨;而大武皇帝,仍穷奢极侈,湛湎荒淫,好大喜功,自登基之始便大兴土木,据说扩建的安乐宫绵延近百里,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民夫尸体从工地推出去;之后数年的时间里,皇帝更是三征北方大元,皆铩羽而归。
每年二十天的徭役变成了三十天,四十五天,五十天……税收从十税一变成了八税一,四税一,二税一……直到百姓们宁愿饿肚子也活不下去的时候,也就剩下一条路了。
造反!
而萧南所处,便是其中一支,虽然青壮老幼加起来仅有不到三百人,但却着实是一支反贼。就在半月前,在高台上那位女子的领导之下,队伍冲进了安顺县城,虽然是一座空城,但是当她踹开县衙官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武律》曰:民擅闯官府,夷三族,不可赦。
不过也多亏洗劫安顺县城得到的粮食,这一伙人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不过现在洗劫来的粮食也要吃尽了。
至于空荡荡的安顺县城……除却大武朝廷仍然掌控的几州之外,其他州府,县令县长举县投奔势大的反贼,又或是携粮逃窜,早已是常态了。
这是乱世!
咕咕咕~萧南摸了摸在叫的肚子,心中仍然难以接受,自己这是穿越了,可即便是穿越没有金手指,那也理当可以抱大腿,然而现实却是他不仅穿越了,而且是架空的,在这个世界中,大秦二世,乃是扶苏继位,之后历史的车轮就驶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看看默然退下高台的女子,看看周围简陋的草屋,再看看饥饿难耐的百姓,萧南心中暗叹,难道是前世自己作为特工造下的杀孽太多?
大逆风开局啊,难顶!
咕咕咕~肚子又叫了,萧南从怀中取出巴掌大的一个薄米饼,从上头掰下来一小块塞到自己的口中,咀嚼几十次不舍得咽下。
就这薄米饼,是成人一日的口粮。
若在盛世,尚且不足稚子一顿,但现在不是盛世,萧南只好省之又省。
“不然我去投靠昭州那一支反贼安定军?”萧南紧跟着就摇了摇头:“虽仅隔一州之地,但是凭借现在的口粮与身子,怕是会死在半道上。”
而同在永州也有几支反贼,与萧南这一支情况大同小异,甚至更差,所以他压根没有考虑过。
人群散尽,重新回到了各自的草屋之中,说是草屋,许是连茅屋亦是不如,说成草棚子更为恰当,不过还好现在天气还没有冷下来,若是深秋或者冬天,这等屋子,怕是要冻死不少人的。
显而易见,造反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更美好。
又掏出怀中的米饼,萧南喉结涌动,但还是咬牙重新塞到了怀里,想去营寨放粮食的地方偷,但融合的记忆告诉他,那位女子,方才她说她叫闾丘月,记忆告诉他那闾丘月武艺高强,偷吃怕是行不通。
自己也很能打好不好?怎奈何这具身子本就孱弱,还已经饿走了半条命。
在草棚里遥望着不远处枝桠上的乌鸦,萧南心中无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有超前的见识又如何,肚里没货,玉皇大帝也得饿死。
“唉!”
“萧家娃子,咋地了?”这是和萧南同一个草屋的中年男子,张叔。
“只是一想到就这么饿死,乌鸦会来啄食我的尸骨心里头就很是不甘。”
张叔听着萧南的描述,跟着叹了一口气,悲怆道:“可不怎地,要是我们有一千人就好,去劫了王大麻子那个义仓,还能活,可是我们只有一百多男人……这世道,老天爷啊,你要是有眼,你就开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