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空气很潮湿,天色阴沉,厚厚的灰云一层一层叠在空中。
傍山的小阁楼阳台上,一个身姿挺拔,眉目精致的少年正逗着一只乌黑的小乌鸦。
他伸直一根手指去拨拨它的羽毛,看它为躲避自己的手,在金丝笼里跳来跳去,时不时冲他“哑哑哑”的叫。
它的嗓音轻得像它绸缎般光滑的羽毛。
如果会唱歌,一定比黄鹂的歌声动听。
江合随着它的叫声,低低笑起来。
见他笑了。小乌鸦抖抖羽毛,蹬蹬爪子,面无表情地站在笼子里扭着脖子舒展刚睡醒的身体。
江合打开金丝笼,伸手捏捏它的小爪子:“早上好。”
“哑哑哑。”小乌鸦回应他——早上好。
然后飞到他的肩上,用头蹭蹭他的脖子。
江合偏开头,露出自己白皙的温暖脖颈,让它蹭几下后,倒一杯冰水给它漱口,又另外倒一杯冰水给她喝。
小乌鸦就着他的手啜饮。
这惯例性的一幕不经让江合想起他懵懂的曾经。
他家这只乌鸦只爱冰凉的东西。
年幼不知道,他担惊受怕小乌鸦被冰死,拿温水强迫它喝,给它盖棉被。它很温顺,给就喝,盖就躺。然后,他一转身,喂进去的温水噗嗤从嘴里吐出来,用翅膀扇开它背上的小棉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睁着黑黝黝的眼珠瞪他,像是气急了。
某天午睡,他睁眼就看见掉在他手肘边的小棉袄,小棉袄上面站着的小乌鸦正一副气急的模样瞪着他。一见他醒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惊得闭起来,装模作样地扇着翅膀舒展身体,好似刚睡醒的模样。
“哑哑哑!哑哑——”喝水的小乌鸦突然昂头对远处的老宅子叫。
陷入深想的江合猛地惊回神。
“嗯?”他转身往外面看。
此时,阴沉的天空瓢起绵绵细雨,被雨水击起小漩涡的池水里几条小鱼儿时出时潜。
就在江合的视线从池面扫过去时,一条小鱼儿忽地从水里跃出,在冲出的水花里,颤抖两下,掉在水面翻了白鱼肚,死了。
而前方的老宅子在这一瞬间,灯光大亮,茂密的树荫丛里,人影快速穿梭晃动。随后,汽车的轰鸣急促响起,是那种陡然一脚油门轰到底的嗡鸣,震耳欲聋。
出事了。
江合还未下楼,从树荫里延绵到池边的小道上飞速冲出个十五六岁的男生。
“快快快下来堂哥!出事了!”男生焦急地冲江合挥手,大幅度的动作扯得衣服都歪掉了,可见老宅子的事情之大。
江合来不及应,转身跑下楼,临出门前快速嘱咐一句:“别乱飞,早饭在餐桌上。”
小乌鸦刚将江合的话入耳,他人已经和楼下男生消失在小阁楼。
小乌鸦扇起翅膀,飞到靠窗的小方桌上,桌上放着两个碟子——削好切成碎块的雪莲果,剥好的荔枝,和一杯冰牛奶。
她今日份早餐。
她的早餐一向独特,从百年前捡她回家的江家祖辈们开始,最穷的那一辈放养她,后来富裕了,开始娇养她,祖祖辈辈如此。
小乌鸦一向来者不拒。
她站在桌上,低头啜饮冰牛奶,吃雪莲果,这是她最爱吃的,清甜多汁,脆脆。吞下最后一粒雪莲果,她双爪抱着荔枝的小碟子,飞到廊檐下。
阴霾天空下的老宅子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一群人站在老宅的前院里,沉默地较量着什么,气氛格外沉重。
她看见江合站在人群的中央,黑色的轿车从他身前快速飙过,一群人在大叫,那辆车头也不回。
小乌鸦记得那辆车,江合爸爸的。
随后,又一辆白色的越野紧追而去,速度快得院里的人来不及呼喊。
小乌鸦也记得那辆车,江合大伯的,但现在开车的人是江合妈妈。
站在院子台阶上拄着拐棍的江合祖祖气得怒火攻心,敲着拐棍捂着胸口大喘气,眼看着要倒下,那些大伯婶娘赶紧上前搀扶进大厅。
院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进去。
只留下几个人看着江合,说了几句话,尔后叹息地跟着进去。
江合孤零零地站在绵绵阴雨里,身后茂密的树桠在他背上打下沉重的阴影。
小乌鸦叼起最后一颗荔枝,早把江合交代的“不要乱飞”忘在脑后。
她扇着翅膀,向江合飞过去。
她在想,飞过去后,先向江合“哑哑”打招呼,还是用头蹭他的脸,或者拿羽毛给他摸。
小江江从小到大,很喜欢摸自己的羽毛,或许给他摸摸能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怜?
小乌鸦抖抖翅膀,把羽毛扇乱,这样他能摸到更多的羽毛。
轰隆!
粗犷的雷电擦着阴雨向小乌鸦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