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灭郄家倒是不至于,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墨懿听着女儿愤愤不平的话语,温和道。 如毓儿所说,她向来不会憎恶一个人过久,若是他今日听了她的气话剿灭了郄家,不知她日后会有多后悔,更甚者,还会和他起隔阂。 加上三日的路程,她此时定然已经冷静,此时估计更多是试探之意。 墨毓近来和墨懿相处惯了,性格都被他惯坏了。她也不坚持,只是傲娇地哼了哼,道:“人我留着命带回来了,关在诏狱。” 墨懿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一针见血:“你是觉得还有翻案的可能才留着他的命罢。” 墨毓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才不是!” “关于此次出宫的经历,昨日奈止已经写了信递给朕了。”墨懿温和道,眸中微有流光闪逝,“不过毓儿似乎还是不够成熟。” 墨毓疑惑地抬眸望向他。他微微一笑,点了点桌案,道:“毓儿忘了,那个名为‘梓晴’的变数。” 墨毓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面色微变。她沉默良久,起身道:“受教了。” 她以殷玖的面与身份出现在那个梓晴面前,却被揭穿是太女,岂不为祸? 她眸中冷意乍现,一片雪虐风饕,“我会处理好的,父皇放心。” 她转身欲走,墨懿却悠然叫住她,道:“你当你还是桀犬吗?” “是不是若是没有秋狝之事,你此时就要跪下谢罪了?”他微笑着,一刀一刀分外扎心。 墨毓停在原地没有动作,正当墨懿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想改口时,她突然回眸,冒犯地看向他,眼神冰冷暗沉:“若是可以,我宁愿秋狝无事。” 墨懿难得讪讪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回来,坐下。那个女人的事,朕让杞翃去办了。” 墨毓紧紧蹙着眉,回头坐下,一言不发地盯着墨懿,全身散发着连墨懿都有些恐惧的低气压。 墨懿讪笑,轻轻咳了几声,本意是清清嗓子好说话,却不想殷玖一下会错意了,面色也沉了下去,“我去叫御医。” 墨懿:“...不必。” 墨毓冷冷道:“必须,不然我怕你活不到抱外孙的那一天。” 她说着就去请御医,丢下墨懿这个可怜的老父亲一个人呆在殿中凄凄惨惨戚戚。 墨懿:委屈,想哭。 他起身,淡淡吩咐身边的锦衣卫:“毓儿回来时告诉她朕没事,朕去诏狱一趟。” 去问清楚,郄梓歆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若是假的,那他就饶他一族命,若是真的... “父皇想去哪儿?”含着冰冷笑意的声音响起,墨懿微微一顿,回眸看见了墨毓。 他沉默片刻,移开目光,装傻:“哪儿都没去。” “没去便好。”墨毓面色略微带了许些笑意,却仅仅浮于表面,不及眼底,“杞翃去帮我处理烂摊子了,父皇没人伺候。那么,北馈,替我服侍父皇,待我请来御医。” 墨懿:更委屈了,好想嘤嘤嘤。 他面上不显思绪,道:“倒是不必,服侍的人朕还是有的。你让他跟着罢,以免路上出现什么事。” 说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请个御医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 墨毓微微抬眸,目光暗沉晦涩地望着他,清清冷冷道:“嗯(三声)?” 墨懿:嘤嘤嘤... 女儿大了学坏了,不听话了,学会威胁她可怜的老父亲了... 他重新瘫软在椅上,懒散道:“罢了,朕等你回来。” 墨毓面色这才好看了许些,接过侍人奉上的面纱,离开。 待她那袭紫色的身影离去,墨懿这才坐好,微微眯起眼唤道:“叫北馈...是吧?出来罢,朕有些话想问你。” 没有反应。 墨懿“啧”了一声,懒散道:“毓儿是让你侍奉朕而非保护,出来说话也是侍奉的一环。” 那人这才显出身形,眸色漠然地立在他面前:“阁下有什么问题?” 墨懿以手支颔,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纤长的手指微抬,随即又回到原位。他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道:“见过杞翃和奈止,还有那个前些日子被赐死的裴浊了罢。” 北馈看着他,眸色幽深:“关于那个被赐死的,我该说阁下真是舍得吗?” “朕只是想问问你,北辰的人,对于这些鄙国人为制造出来的伪劣产品,有何看法?” 墨懿看着面前的人,眼睛似乎在笑,若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那不过错觉。 北馈淡淡道:“卿暝都没有意见,我这只狗又能有什么意见。” “直呼北辰圣主的名字,身为北辰人的你,不觉得自己太过狂妄了吗?”墨懿面上带了许些笑意。 北馈语气依旧淡淡:“我已经被送给令嫒了,直呼卿大圣主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是有趣啊。”墨懿懒散道,眸光含笑。 他敲了敲桌案,道:“至于舍得与否的问题...不过是好用的刀罢了,虽然有些心痛,但是你会因为刀坏了把它丢了感到不舍吗?” “依我看来,刀似乎没有坏。” “谁知道呢?”墨懿笑吟吟。 他起身,背对着北馈,细细描绘着墙上的浮雕,“不过,近来毓儿性格变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 没有得到回应,他回眸去看,笑吟吟道:“难道还真有?” “...若是按那位祖宗的说法,主上...记忆正在渐渐恢复。”北馈语气冷静地反馈道,“她...正在逐渐成为卿氏圣主。” 当年族记中那位...圣主。 ...... “好吵啊。” 墨毓甩了甩手腕,刀上血液因惯性被甩到地上,画卷鲜艳。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刺客,冷冷道:“若是打搅到了父皇,你们担得了责任吗?” 似乎有锦衣卫听到声音赶来,她听到脚步声渐近,也不回眸,不过淡淡道:“来的正好。” 她眼角余光看见身边的人腰间反射出的银光,眸子略微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道:“处理一下,孤出宫为父皇请御医。” 那人顿了顿,随即应诺。同时,让她感到眼睛不舒服的银光也消失了。墨毓没有回眸,径直往前走。 想为裴浊报仇?尽管来好了。 ...... “她姓墨。”墨懿道,面色如旧地看着北馈,似乎依旧笑吟吟地。 北馈却觉得他生气了,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依我所见,谋反的那三人中,应该只有墨荃是无辜的。” 墨懿抬眸看着他,笑吟吟:“他策划谋反,还无辜?” “是你让人点拨的。”北馈极为笃定。 墨懿笑了笑,“证据呢?” 见他不说话,墨懿道:“没有证据就想置人于死地,你当你是来俊臣吗?” 北馈:“...” 来俊臣是谁?外域人讲笑话都这么奇怪的吗? 墨懿见他一脸毫不掩饰的茫然,知道他听不懂,揉了揉眉心,“罢了,你去看看毓儿回来了没有。” 北馈是个听话的好手下,主子的话他样样听。于是,他很认真地道:“主上是让我服侍您,而非帮您探听她的行踪。” 墨懿:“...” 榆木脑袋。 “我还想冒昧问一句,”北馈道,“阁下策划秋狝之事,只是为了让主上信任吗?” 墨懿轻笑道:“猜。” “北馈乃粗人,不比阁下。”他道,重新隐匿了身形。 墨懿接过手下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吩咐杞翃,办完事早些回来。” 哼,杞翃不在,毓儿的人都爬到他头上了。 ...... 梓晴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京城。她看见正门侍卫不识,知道有达官贵人前来,便从侧门入,快步走在过廊上。 堂姐妹看见她,冲她嘲讽笑道:“礼仪学到哪儿出了,出去后可别说自己姓柳。” 柳梓晴咬了咬下唇,暗恨。若是自己成了表哥的人,这些家伙怎么可能还敢给她脸色看! 她微微行福礼,待她们离开后才继续匆匆冲叔叔的书房而去。 她欲入内,门卫拦下了她:“堂姑娘,老爷有要客。” 柳梓晴打着此事越多人知道越好的念头,客气道:“请为梓晴禀告,梓晴实有要事相商。” 侍卫迟疑片刻还是进去通告了,“老爷,堂姑娘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柳大人看向端坐在上位细细品茶的杞翃,咬了咬牙,斥责道:“无礼!让她回去,有外男怎可如此放肆!” 杞翃却道:“无妨,既然堂小姐有事要与阁下相商,那便不必顾及杞某。” 柳大人道:“此怕是不好...” “杞某想见见。”杞翃直接道。柳大人微微咬牙,只能请柳梓晴进来。 这杞翃虽然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但绝非是个好惹的。只能说,当今陛下在位一日,他便能在无法无天气焰滔天一日。 门外侯着的柳梓晴松了一口气,整理好袖袍,作出大家闺秀的模样。 若是此事成功了,郄哥应该愿意娶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