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无边萧瑟落满怀。北雁飞,何处梧桐兼暮雨。 殷玖闻帘外响烟雨,微微抬眸看向外,便见昏沉中暮光照云间,微微叹了一声。 天气这般,明日秋狝能开始吗? 她拿起卿离赠送的玉簪,细细端详,在想它究竟有何用。 玉簪已由宫中工匠重新打磨,体壁上雕琢着凤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若没有仔细看,定会以为不过普通发簪。 她有些迟疑。 北馈知道因此地是皇室专用的狩地,他们不能跟来时,便叮嘱她定要戴上此物,以求那位庇护。 但是,此次“殷玖”并未跟来,来的是“墨毓”,若是戴如此简单的饰物,岂不是在丢墨氏的脸? 罢了,不管了,反正她是出来狩猎又不是出来赏花的,戴简单一点也无妨。 “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侍女前来禀报。 殷玖微微挑眉,看向奈止。后者沉默片刻,上前帮她挽发,颇有些自暴自弃。 继杞翃成为陛下专门的内侍后,她成为了殿下专用的侍婢,真是可喜可贺。 奈止面无表情地想着,用她递来的发簪给她挽好发,拿起面纱帮她戴上。 以前一切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殿下呢?! 都是陛下带坏了殿下! 她愤愤地想着,把她装扮好了后递出一只手,微微敛眸地站在一旁,心思不显。 殷玖借力站起,眼眸直视前方,没有分给前来传话的侍女一个多余的目光。 奈止心中叹息,殿下和陛下越发像了,之前别人给她见礼,就算没有回礼,但是客气几句也是有的。 现在呢?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以前坐姿端正谈吐温和,现在虽然谈吐依旧温和,但是软绵绵地半躺在椅子上简直是陛下翻版啊! “待安,你在想什么?”温雅的声音从前面响起,奈止眼睛都没眨一下,道:“在想明日殿下能打几头野猪。” “别想野猪了,能有野兔就不错了,孤又不是武将。”殷玖听到这话微微叹息道,突然又想起她那凶残的表姐前世在一次狩猎中打了一只熊回来,唇角微扬。 奈止见引开了话题,不由沾沾自喜。 她道:“若是殿下想,明日我可以帮您的。” “这倒是不必。”殷玖道,径直走入墨懿寝殿,侍人熟视无睹。 奈止见入了陛下寝殿,便利落地闭上嘴。 若是被陛下发现端倪,那可要完。 “父皇,您找我何事?”殷玖现在叫父皇越叫越顺口,墨懿也觉得这是个好现象,抬眸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毕竟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殷玖随便找了一张太师椅坐,眸色好奇:“哦?父皇想跟我聊什么?” “聊一聊...你对我的意见。”墨懿想了想,回答。 他鲜少地没有在心情平静的时候用“朕”这个自称,殷玖也觉察到了什么,笑意微浓。 殷玖悠哉地接过杞翃递来的茶,眯起眼微笑道:“我向来不记仇。” 墨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即使...我害你差点死了?” “你为何要谈这个点呢?”殷玖微微叹息,“您知道有些事,当作没发生过比较舒服。” 墨懿眸色温淡:“毓儿,你不觉得,不记仇,对所有人都很残忍吗?” “如果有人为你而死,而你却不记仇,没有帮他报仇。”他微微叹息,“虽然我很开心你对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 “父皇。”殷玖轻声唤道,眼眸含着清浅的笑,“我看待身边重要的人,向来比自己重。” “若是您杀了郄梓歆或宫纤白,我怕是再也不会原谅您。”她清清淡淡地举例,眸色带着几分恳求,“请您...别做危险的事。” 墨懿并不说话。 他淡淡地看着殷玖,后者诚恳地回望他,气氛有些沉重。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中分不清喜怒:“朕在你心中,就是爱大开杀戒的?” 殷玖谨慎地微微垂眸,不敢与他对视,“我只是怕了。” 墨懿“嗤”了一声,重新瘫软在榻上,颜极昳丽,举手投足皆诠释着高贵华美。他懒懒道:“朕若是要对他们动手,根本不用支会你一声,而你只能接受。” 殷玖微笑道:“父皇怕是觉得我不记仇,所以开始说这种话了。” 她是不记仇,但是不代表她不会生气。生气起来,晾他一天还是能做到的。 墨懿一脸无辜:“朕不过是有话直说。” 殷玖露出了礼貌的微笑:“直而无礼则绞,陛下可否明白?” 墨懿“噗嗤”笑出声。 他懒懒道:“你这孩子。罢了,回去休息,明日还要秋狝呢。” “儿臣告退。”殷玖学着宫纤白卖萌的模样乖巧道,墨懿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毓儿你这样子好蠢啊!” 殷玖:不说话我们还能是父女。 她怎么有这种爹!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吗? 她愤愤离去,走到自己宫中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陛下今天叫她过去...到底是为什么? ...... 殷玖刚走,墨懿就敛下面上所有表情,眸中闪烁着什么。 杞翃送殷玖出门后折返回来,依旧摊着一张称得上俊逸的面,道:“陛下,计划还要继续吗?” 墨懿抬眸看向他,眼中闪过奇异的光。 他道:“为什么不继续?” 杞翃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思考了片刻才道:“殿下不记仇...” “正因为她不记仇,所以朕才要靠这件事让她记仇。”墨懿微微笑道,缓缓地转着手腕上的玉镯。 这可是毓儿作为毓儿,送他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虽然碎了会有些可惜,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杞翃看了他许久,这才重新垂下眸,轻声应诺。 “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冷淡的女声响起,墨懿看见殷黎,蹙起眉。 他冷冷道:“杞翃,宫中守卫要处理了。” 殷黎嗤笑一声,“别装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能走到这儿,不都是因为陛下您的放纵吗?” 墨懿面无表情:“呵。” 殷黎露出了和十几年前无异的笑,语调中隐藏着汹涌暗波:“所以,文德,你打算做什么?” ...... 翌日,风和日丽。 若非地上还有些泥泞,殷玖简直不敢相信昨日下雨了。 她看着另一边的群臣家的公子小姐,微微挑眉,决定就赖在陛下身边不走了。 墨懿也很享受这种妻女双全的感受,一会儿摸殷玖的头,一会儿将目光投向远方女眷堆中的殷黎。 殷黎在女眷堆中简直可称如鱼得水,清清淡淡地坐在一旁,抿着茶,偶尔言出几句诗,足以让人刮目相看:这真是母亲说那位凶残大小姐,一鞭下、纨绔公子皆安静的殷黎吗? 殷黎:自从和墨懿斗智斗勇险些赢了之后,对这群女人之间的暗波涌动莫名有了种不屑感。 哼哼,天天宅斗,想象过掌一族之势和墨懿分庭抗礼(雾)唇枪舌剑吗?她可是经历过风雨的人! 墨懿:嘁,辣鸡殷黎,肯定又在因为算计他险些成功的事沾沾自喜了,真蠢! 他揉殷玖头的时候下手稍微重了一些,却感觉到一股极柔和的力将自己手拂开,他微微讶异,再次尝试,下手又重了一些,果然拂开他的力度也强了一些。 墨懿看了看殷玖头上那支似乎有暗光闪逝的发簪,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他宣布秋狝开始。 ...... 殷玖架着马在林中乱逛,拉起弓箭射向一只野兔射去。 她看着鲜血染红野兔的皮毛,微微敛眸。身边侍从连忙上前帮她捡起猎物,殷玖扫了一眼,兴味索然地道:“嗯。” 狩猎真无聊。 她想回去找陛下,赖陛下身边看书了。 “殿下。”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殷玖回眸,看见裴浊缓缓骑马而来,见到她下马行礼,道,“陛下请见。” 殷玖眸子顿时亮了。 找陛下看书去咯! 她立刻跟着裴浊前去见陛下,奈止感觉到许些不对,却不知到底是哪儿不对。 她才欲策马追上去,便听到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奈止,可有看见我的兔子?” 她回眸,发现是墨荃,微微蹙眉,冷冷地回了声“没有”,想追殷玖才发现她不见了。 她眉头蹙得更紧,随便找了个方向,策马追了上去。 墨荃看着她策马离去,眸色渐渐深了。 希望可以成功罢,毕竟他也只能适当拖住奈止的脚步,不然会被怀疑的。 他回头,才想打几只猎物回去交差,便看见杞翃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面色顿时惨白。 这是...被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