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查证,毒是鸩毒。问了一些店,有些店说了,有些店却碍于所谓的江湖情分不肯说。”京兆府尹领着她们,边走边给她们解释案情,“陛下向来体恤民众,不敢严刑逼供,只能让他们回去。” “那些被供出的,有些身死,有些说是帮人买,至于买的是谁他们也不知情。如今都已收监。”京兆府尹云淡风轻地解说,乐霁微微蹙眉,殷玖笑容依旧得体。 “到了。”京兆府尹温和道。乐霁看着“刑部”的署名,默默退后问道:“为什么会是刑部...” 历朝历代的刑部和大理寺向来不对盘,如今她们两个大理寺的走到刑部的地盘,有一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因为人员紧缺,刑部尚书兼任京兆府尹。”殷玖小声解释。 “两位,这般窃窃私语是很没有礼貌的事。”刑部尚书回眸见她们讨论热烈,无奈地笑道。 “不过,乐寺丞可以进来,殷寺正还是思考一下要不要进罢。”刑部尚书笑眯眯地道,殷玖默默地后退一步,苦笑道:“您何必这般恐吓殷某。” “恐吓?”刑部尚书很疑惑,“怎么可能,本官说的是实话。毕竟官署中很多后辈都对寺正积怨已深,毕竟当初把他们坑到御史台手上的可有您的功绩。” 乐霁默默地拿眼睛盯殷玖。 把刑部的人坑到御史台?殷玖你真是好样的。 “殷某知道了。”殷玖默默后退,“云销,你一个人进去小心点,我先去处理那些讲江湖义气的。” “寺正慢走。”刑部尚书笑眯眯地,“本官已经备好名单了。” 他伸手递给她一张纸,殷玖苦笑着接过,道:“您是故意的。” 刑部尚书依旧笑眯眯地,“谁说不是呢?” “云销,谨言慎行,莫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殷玖提醒道,眸中含着担忧。 乐霁点头。刑部尚书笑着领着她进入,留殷玖一人在门外。 殷玖叹了一声,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看见了暗中观察的锦衣卫。 她将纸递给他,“查清楚谁买了鸩毒。” 锦衣卫恭敬应诺一声离开,殷玖倚在墙边,缓缓阖上眸。 不多时,就听到北馈的声音:“阁下有何吩咐?” 殷玖缓缓抬眸,眸色幽沉深冷,“查京中谁家藏鸩毒。” “全京?”“除皇宫。”殷玖言简意赅。 北馈皱眉道:“范围有些大,明日之前交给您。” “嗯。”殷玖应了一声。她走出拐角,对上几双不善的眼眸。 她心中咯噔一下,为首的人佯装疑惑道:“殷大人在我刑部门前晃悠,做什么呢?” 殷玖默默后退。 为首的人露出了一个笑:“殷·寺·正,可否赏脸喝个茶?” 其他人也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殷玖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承蒙厚爱,改日再聊!” 不跑等着被这些家伙灌茶灌到走不动吗!当年房绉可是跟她介绍了刑部“动刑”的手段啊! “抓住她!”那人喝道。 殷玖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文官,她的体力自然比他们好,纵然如此,也没有甩开他们多少。 他们这一跑,其他跟着殷玖的锦衣卫蒙了。 现在是要把追殿下的人拦住还是要干什么?如果殿下只是跟他们闹着玩,他们打扰了多不好。 他们对视一眼,决定先追上殷玖再说。 殷玖钻出小巷,一下子撞到别人身上。后者被她这一撞踉跄了一下,但看清她的面容后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她,眸中担忧不似作假:“怎么了,殷玖?” 刑部的人随后杀到,看到来者一惊,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弯腰行礼:“参见丞相。” 他们赶快调整自己的呼吸。 殷玖连忙从胥窎怀中跳了出来,躬身施礼:“下官失礼了,请您谅解。” “被人欺负了?”胥窎一双眸子扫过刑部的人,微微笑着道,“不要紧。廉颇虽老,尚能饭。” 刑部的人头顶冒冷汗。 丞相的意思是他要重操旧业弹劾人了!要完! 殷玖自之前羌姈谋反后对这位舅爷含了几分警惕之心,此时更是拒绝了他:“多谢丞相美意,不过下官与这几位仅是玩闹,不至于此。” 刑部的人仿佛起死回生一般,突然感觉殷玖全身都洋溢着温柔慈爱的气息。 胥窎微微敛眉,收敛了笑,不怒自威:“玩闹便可以冒犯本官了?” 殷玖再次作揖:“请您恕罪。” “下不为例。”胥窎挥了挥衣袖离开,似乎很是不悦。 殷玖和刑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刑部的人走上前,没好气地你一言我一语道:“不就是被弹劾,有什么好为我们辩解的。”“就是,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我们可是经常被弹劾的,多一次又没什么!” 殷玖露出了温和的笑,不语。 最后,那个官职最高的一锤定音:“有空来刑部喝茶罢。” 殷玖闻言眼眸更加柔和,轻轻地应了。 和他们告别后,藏在暗处的锦衣卫这才上前,试探地唤道:“殿下...” “若是父皇知道了此事,就说孤是自愿的。”她斯条慢理地理着衣袍,整理完后才继续道,“我回府沐浴,若是查到了,遣人来通知。” ...... 刑部尚书领着乐霁走在道上,身上佩玉奏出清越的节拍。乐霁试图模仿,却搞得不伦不类,只好自暴自弃地任它胡乱响。 “乐寺丞不是帝京人吧?”他开口和蔼道。 “嗯。”乐霁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就应了。 “怪不得不知道殷玖的丰功伟绩呢。”他叹了一声。 “殷玖方入朝,就帮御史台怼了沭王和彦瑭。”他幽幽叹道,“之后开始弹劾同僚,被牵连和弹劾的数不胜数,有些还被罢官了。” “或许是觉得她搞事搞得太厉害了罢,陛下就把她调到了大理寺。那时本官常常叹息,这样一个人才陛下竟然不给刑部。”他脚步一顿,停下,微笑地对向他行礼的下属点头。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乐霁问道。 “只不过是助你了解一下殷寺正罢了。”他轻笑道。 “多谢您,但不用。”乐霁语气生硬地道。 平常都有殷玖在旁提醒帮助,如今一旦自己面对朝官,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尚书笑了笑,没有过多在意。他继续缓步向前走,“你不是帝都人,那容许我多嘴...” 乐霁想说知道多嘴就不用说了,但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她蹙着眉,没有说话。 “虽然殷玖和她母亲都没有说过,但是她应该是彦家的表少爷。”尚书笑道,“几乎要功高盖主的武将家的表少爷...” 说着,他眸子寒光闪逝。乐霁听到“功高盖主”这四个字时就蹙起了眉,终于忍不住道:“阁下说这话的重点是什么?” “到了。”尚书停下脚步。 乐霁不悦地蹙着眉,却见他回眸,笑得依旧温和道:“进去问罢。” 狱卒听到他这话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连忙开锁请她入内。 乐霁满肚子的窝火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闷闷地跟着人进去了。 一入大牢,她便捂住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血的味道。 她避开地上一块不明物,蹙眉道:“陛下不是不让动私刑吗?” 狱卒笑道:“大人这话倒是有趣了,哪有地方真不动刑的呢?” “陛下不知道吗?” 狱卒道:“小人虽然见识鄙陋,但也知道标榜‘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大夫死无全尸。” 乐霁知道为难一个狱卒没有什么用,她蹙着眉,跟着他来到牢房,倒吸一口凉气。 衣衫褴褛,恶臭异常。 她微微阖上眸,劝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再次睁开眸,面色已经极冷,言简意赅:“我会尽快昭雪。请告知我事情经过。” ...... 乐霁走出大牢,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她看见刑部尚书含笑地立在远处,深呼吸。 他问道:“感觉如何?” 乐霁想发火但忍住了,但看见他那个漫不经心的笑,觉得忍不住了。 她冷冷道:“我有几个字想送给你。” 尚书也不在意她的语气,表示好奇:“寺丞大可说。”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翻译:花言巧语,阳奉阴违,貌似恭敬,其实轻慢。为《尚书》中尧帝评价共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