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懿殷玖刚出寻乐楼,杞翃就为他们带路入了一间茶室。 他相信陛下和殿下一定很多话要说,所以趁殿下去请陛下的时候,他订了包间。 殷黎很快追了上来,却被守在门口的奈止拦下了。 她看了奈止一眼,笑了笑,寻了一处位坐下。 另一边,包间内。 墨懿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殷玖毫不迟疑地跪下:“令陛下陷入那般污糟之地,是臣过。” 墨懿:“...”说得他好像被人抓去卖身了一样。他冷冷瞥了杞翃一眼,示意他去扶殷玖起来。 杞翃认命地上前扶起殷玖,重新退回墨懿身边,递给他几张纸,低声道:“这是趁殿下前去请您时,属下整合的路上殿下说的话。字迹潦草,请您谅解。” 殷玖的笑有几分挂不住了。 喂喂喂,把人黑历史拿出来给人观看真的好吗? 墨懿面色好看许些。 他接过,不甚在意地对殷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殷玖忧心于自己的黑历史,站得笔直,语气极其认真,至诚恳恻:“臣不该恃宠而骄,借着您的宠爱丢下您和他人话家常。” 陛下看她认错态度如此诚恳,把那张纸放下呗~ 来来来,把纸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墨懿没有抬眸看她一眼,仅仅是语气淡淡道:“坐,待朕看完再论你的罪。” 他发现,跟毓儿相处要适度,太急切她会被吓跑,太冷淡她就太恭敬。 毓儿比较适合这种比君臣关系更亲近几分的说话方式,不远不近。 这样,她反而会凑上来好奇地用爪子戳戳他的脸然后一边以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说着说辞一边跑得远远的,然后发现他没有生气再跑来戳戳,再跑,不厌其烦。 他要做的,就是等她过来戳脸时抱住她,在她震惊挣扎的时候放开她让她跑,等她下一次跑来戳他的脸的时候重复这样的举动,几个轮回下来她就会对他放宽心,再也不会挣扎地窝在他怀里戳他脸。 殷玖试图挣扎:“陛下...”那些东西不好看... 墨懿看完了一面,正在翻面,闻言淡淡吩咐:“朕说话不说第三次。” 说两次已经是群臣都没有的待遇了,当然,如果是毓儿,第三次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不能让她蹬鼻子上脸。 “诺...”殷玖蔫巴巴地坐下,仿佛失去了所有水分,正在吐魂。 墨懿没有多久就看完了。他看着最后一句话,微微眯起眼:“有人要偷你发簪?” 毓儿的发簪有什么好偷的,全都是路边一抓一把的货色。毓儿都是把发簪当武器用的,必要时刻可以当暗镖,通常活不过多久。 他倒是想送几支,就是怕送的发簪被她义正言辞地说“陛下赐不敢用”地束之高阁。他送过的那一支就是这样的命运,前些天问起时,她云淡风轻地解释那支发簪在府上。 不过...即使如此,那家伙也没有资格窥视毓儿的发簪。这样做...是觉得活得太潇洒滋润了要找点死作作? 除了毓儿作死,其他人作,他不介意让他真去死一死。 包括那两个准备作大死的家伙... 他想着,眸色看似漠然其下却是一片雪虐风饕。 殷玖何等人精,怎么看不出陛下动了怒,虽然不知道为何仅仅是一支发簪就动这么大的怒,但她觉得让此时暴怒的陛下审理此案的话少卿就要完了。她连忙起身:“请您以龙体为重,区区下臣不值您动怒。若是您放心,臣可以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无事。”墨懿听到她这话回过神来,满心杀意渐渐敛下。 留着那两个家伙还有用... 他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唇边漾出浅淡的笑,“朕很开心。” 他放下那叠纸,眸色淡淡温润如玉,“看你这么关心朕,朕就从轻发落。回去之后,把一半的奏折处理了。” 殷玖松了一口气:“诺。” 墨懿微微轻叩桌案,眼眸中含着几分凉意:“至于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杞翃。” 杞翃垂着眸应诺一声:“属下会处理好的。” “那毓儿,我们就继续逛罢。” 处理掉了碍眼的事,墨懿微微笑道。 他眉眼微弯,殷玖不敢多看,低着头应诺。 一出茶室,墨懿一眼就看到了一边笑吟吟的殷黎,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都不屑去伪装:“你又来做什么?” 殷黎微笑着给他行了一个礼,笑吟吟地看着他身后平静冷淡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殷玖,“殷寺丞的生辰快到了吧?” 殷玖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重新敛下眸,应了一声:“是。” 殷黎从怀中取出一只木雕,温温和和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殷玖看向墨懿,后者对她微微颔首。她才重新看向殷黎,道了一声谢后收下礼物。 她入手便觉沉重,抿唇问道:“殷小姐是常带在身上准备守株待兔吗?” 殷黎微笑道:“不,民女出门前算了一卦,觉得今日会遇上寺丞,故带上了。” 杞翃觉得没脸看。 好好一对母女,面对面用着敬辞。 墨懿看了看几乎可以客套几刻钟的两人,非常不悦地哼了一声。 殷黎向来了解墨懿,甚至可以针对他的性格制定出灭国的计谋,故而听到这声“哼”之后感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但她知道,她现在没那个胆子和资格再待下去,再次行礼后平静退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墨懿有火没处发,再次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所以说他最讨厌那个女人了!怎么找都找不出错,一有异动跑得比兔子还快,滑不溜秋地跟泥鳅一眼! #莫名理解了其他朝臣特别是御史台对于殷玖的看法# 他走着,拐角就遇上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家,目不斜视地离开。 殷玖倒是多看了几眼,杞翃觉察到了,轻声提醒了墨懿一声。 墨懿停下脚步,回眸淡淡道:“怎么,府里缺人了?” 殷玖微微笑道:“不是,只是觉得这位姑娘有几分眼熟。” 墨懿扫了一眼那女子,看向杞翃。 毓儿说眼熟,你知道是谁吗? 杞翃摇了摇头。 他和殿下负责范围不同,他负责的是达官贵人,而殿下的范围更多是平民百姓。 殷玖思考许久,终于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因为殴打朝官而入狱的那勇士的妹妹吗?” 虽然她把那些案牍交给乐霁处理,不代表她没看过。而且因为那件事性质太过于恶劣,她还特意出宫去看了那位勇士。她那时也就看到了这位探监的姑娘。 女子浑身一颤。 “本官记得...那位勇士的供词是父母早亡,和妹妹相依为命,而妹妹却被那个朝官看上了,所以才动手伤人。”她含笑道,再次扫了一眼“卖身葬父”四字,“那名朝官仅仅是被打了一拳,别说断指折牙了,连印子都没留。而那位勇士却被滞留至今,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女子颤抖着,语气含着几分怨怼:“殴朝官,似乎并非死罪...” 杞翃适时开口:“徒三年。” 仅仅是殴,是徒三年。折伤的,方为绞。 “所以,本官猜猜,你是觉得心有不甘,试图被贵族公子或者高风亮节的朝官买下,述明原委,然后救你哥?” 殷玖说着,无奈摇了摇头,“你哥为了你不惜殴朝官,你倒是直接把自己卖了。” 墨懿看着她三言两语阐明真相,微微勾唇,“毓儿,何必多说。” 这家伙该庆幸她遇上的是毓儿而不是恶霸,不然哭都无处哭去。 有自己的思量见解是好事,但是看不清如今世道却按自己的思量一意孤行就是愚蠢无知了。 女子低垂着眸不语。 “不过如果你想救你哥,本官倒是可以给你指名一条明路——” 女子抬眸,眼眸含光。 “看见了吗?”殷玖往北处望去,眸色讥讽,“那个登闻鼓。敲响它,你哥就有救了。” 她对这种温室里的花朵没有任何帮助的兴趣。 墨懿:“...殷玖,闭嘴。” 让她敲登闻鼓是生怕他不够忙吗! 殷玖回眸冲他一笑,重新对上女子灰暗的眼眸,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端详姿色,仿佛看待物品一样看着她。 女子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却浑身僵硬不敢挣扎。 殷玖低声笑了:“莫要觉得本官会帮你。这世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怜,方有人怜。” “父亲觉得可是?”她回眸,冲墨懿一笑。 墨懿微微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高兴于毓儿叫了“父亲”,但是这语气阴阳怪气地听着就不舒服。 殷玖微笑道:“没有什么意思。” 她松开手,杞翃给她递上锦帕。她接过,漫不经心地擦着手,“罢了,本官便帮你跟少卿说上几句。” 因为那名朝官是五品以上的常朝官,正卿觉得不要得罪就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瞒着少卿,怕少卿秉公处理得罪人。 “有我在,为何要告诉袭弭。”墨懿对于女儿这种无视他去求助于人的行为非常不满,“你是觉得我比不上袭弭?” 殷玖搪塞道:“您日理万机,儿不敢拿此等小事劳烦您。”虽然今日万机中的一半要她处理。 杞翃在他耳边说上几句,他蹙起眉,再次扫了一眼那个女子:“你为了这女人宁愿得罪楼遐?” 殷玖自然知道杞翃告诉他了什么,一脸无辜:“您觉得我会留下痕迹吗?” 当她这些年白过的吗? 墨懿哼了哼,“此事我让人处理,你乖乖地陪我逛街。” 殷玖接话接得地极其自然:“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