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玖笑吟吟地唤回了乐霁的神:“在想什么事想得这般入神?” 乐霁回神,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无”。 她垂着眸,反驳了她的话:“不少。” 殷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反驳她之前说“爱女儿的很少”这句话。 她微微笑道:“比如?” “我有一个妹妹,父母只喜欢她不喜欢我。”乐霁模仿着兄长的性格,说着委屈巴巴的话,语气依旧平淡。 乐霁: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殷玖带着温和的笑:“嗯。” 云销这是在演戏吗? 乐霁眨了眨眼睛,“还有,我以前去过一个大家族,前几代都是男的,没有一个女婴。这一代出了个女婴,几乎宠到天上去了,后来找的上门女婿差点没被她那些哥哥打死。” 殷玖微微颔首:“嗯。” 这叫妹控。 乐霁想了想,又道:“还有就是,陛下和太女,据说当年有一个丞相就是污蔑了太女,被陛下诛九族了。” 殷玖眸中似乎无丝毫波动,“呵。” 陛下和她?那还真是呵呵哒。 乐霁微微挑眉。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冷笑? 乐霁又尝试给她说了几个例子,终究是没办法把殷玖的思想转变过来,感觉到了浓浓的挫败。 她不禁叹息道:“你以前到底生活在什么家里。” 才会这么悲观。 殷玖微笑着道:“母亲狠心将我作弃子,父亲常因我违逆将我囚禁。” 此话方出,她就后悔了。 自己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乐霁顿时不语。 良久,她才开口,语气沉沉:“抱歉。” 殷玖温柔道:“无所谓的。” 此身至今了无牵挂,仅仅行尸走肉,不足挂齿。 父母,她不愿认。胞弟,已有自己的家庭和牵挂。郄梓歆,渐行渐远。 至于同僚好友? 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她当时天真地以为房绉是想跟她交好,即使带着功利性也是自然,却不知...若不是她的身份,相信她已经是被陛下挫骨扬灰的人之一了。 乐霁...也有自己的家庭。 乐霁想了想,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她的头,动作极其柔和:“都过去了。” 殷玖微笑着回答道:“都过去了。” 纵然如此,当她抬起眸,眸中的死气沉沉还是刺了乐霁的眼。 乐霁抿唇,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呼唤她:“玖。” 殷玖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乐霁。 当年乐霁也是直接进了大理寺,等自己任期满回京之时她已经是大理丞了。 她犹记得,当年她被封大理评事的时候,就是乐霁给她领的路。 当时,大理寺内很多下人对她的容貌议论纷纷,认为她攀上了大朝臣,才能这么快从外地回来。 唯有乐霁,她站在她的身边,语气平静,似乎极其冷酷:“背好律疏,拿出成绩,他们便不会再说三道四。” 她当时呆了好久回不过神,突然乐霁轻轻地叫她“玖”,她才蓦然回神,和乐霁的目光对视。 那双眼睛里,漾开了温柔和关切。 后来,当她独当一面时,乐霁却被处死了。 真是...无奈,而又讽刺。 突然,她听见乐霁认真道:“莫要再笑了。” 戴着笑容面具的同时,她也在忘记自己的喜怒哀惧。 殷玖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丞相也是这么说的。” 胥窎让她不要笑,然后墨荃墨浚就以为她受欺负了,第二天墨岐就没来上朝。 乐霁:“...嗯。” 这还真尴尬。 她正在想怎么让这个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悲观厌世的家伙振作起来,又听殷玖温雅道:“先去把报告写了罢。” 乐霁顿时觉得自己才是需要被拯救的那个。 乐霁冷着脸:“呵。” 殷玖一脸温柔地看着她,“你是状元,我只是区区榜眼。” 乐霁:“呵呵。” ...... 第二天,殷玖再一次被叫到墨懿跟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发生了什么? 杞翃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其实极其讶异。 殿下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墨懿拿起一份案牍,砸在她面前,冷声道:“这可不像你会犯的错误!” 殷玖垂眸,弯腰拾起,翻开一番,面色一变。 昨天竟然把仅仅是徒刑的上交了! 墨懿盯着她,面色算不上好看。 他语气难得的冰冷,“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说要当臣子?” 殷玖默默跪下,没有多加辩解。 墨懿怒极反笑:“说话!莫要言知罪让朕降罪!” 殷玖垂着眸,道:“臣日后定认真审阅,绝不再犯。” 墨懿微微冷笑:“朕的朝堂不留无用之人,若有下次就乖乖回来当太女。” “是。”殷玖眼帘低垂。 “平身。”墨懿没好气地道,“自己下去领杖八十。” 殷玖听到这话站起来时微微一颤,差点又跪下了。 但她还是没有开口,默默退下。 确实,不应奏而奏是杖八十。 在她退下后,墨懿才再一次开口,吩咐杞翃:“估着时间,大约三十下后去免了。” 他眼眸低垂,心情极不好。 杞翃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出言打搅他,默默退下。 陛下最近怎么了,怎么这么爱为小事罚人。上一个是墨浚,这一次怎么轮到殿下了? 墨懿知道他退下了,长叹一声阖上眸。 毓儿最近,似乎极其心不在焉啊... 他又想起昨日安排在殷玖身边的人上报的那句话,下意识地将手攥成拳,指甲崩裂而不自知。 “母亲弃我,父亲囚我。” 原来是这般厌恶他们吗... 他本想给她最好的,却一步步阴差阳错,给予毓儿比前世更差的。 他们本来可以毫无隔阂,但是却被他一手破坏,还造成了那个孩子憎恶他。 墨懿缓缓展开手,将断裂的指甲丢弃。 再陪他一年,一年之后,他绝对放她在天地遨游。 ...... 殷玖再次醒来时,便看到外面天色极亮。 她用手支撑爬起,算了算日子,发现今日旬休,松了一口气。 虽然许多假是被迫告的,但是已经引起了两个上司的不满了。她要是再告假下去,袭弭估计明日就能上书弹劾她。 她重新躺下,背后虽然有一层软垫,但还是触痛了伤口。 她忍住没有发出声响,躺下之后才长长叹息。 殷玖看着宫殿内繁华的罳顶,疲惫地用手臂捂上了眼睛。 果然又是在宫中过了一夜。 昨日似乎责到二十几的时候就晕了过去,后来隐约听到一道声音让他们停手,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珠帘撩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阖着眸没有去看,只觉察到那个人似乎将东西放在桌上便又退下了。 她放下手臂,微微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桌上。 似乎是一碗粥还有透花糍。 殷玖起身,看见床边放着外披,迟疑片刻便披上。 她的衣服不知道去哪儿了,就先穿这个罢。 民以食为天,怎样也不能不吃。 洗漱完毕,她才看向了粥点,正准备动手,殿外突然响起“陛下驾到”的声音。 殷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她起身,躬身施礼,后背传来痛意,顿时头上便冒了汗。 墨懿抿唇,平静道:“免礼。” 他看向桌上未动的粥点,微微蹙眉,沉默片刻询问道:“不合胃口?” 殷玖直起身,装似平静地垂着眸道:“不敢。”很合胃口!不合胃口的是你! 墨懿颔首,“那就给朕吃完。”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走出两个侍女,一个将殷玖按到软倚上,动作轻柔却坚决;另一个执勺,将粥送入她口中。 殷玖默默张嘴。 嗯,果然是宫中御厨的作品,好吃。 墨懿坐在她对面,以手支颔,目光复杂。他淡淡问:“还想吃什么吗?” 毓儿吃东西的时候真可爱。 好想亲自喂,但是就怕那样毓儿消化不良。 殷玖点了点头。 墨懿心情愉快,面上又出现了笑容。 早膳时间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 殷玖:好撑,好吃。 墨懿:好可爱,好想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