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都好繁华,不夜香疏影。 亭台楼阁上灯火连绵不断,画舫游船间歌舞悠然不绝,湖面粼粼波光好似金银织就,灯耶?月耶?天上?人间? 初秋的一缕风从肃杀的西北边塞吹到香暖的浪子晋都,大碗的烈酒狂沙变作软玉无暇,手中染血的刀剑换成白箸象牙,慢歌纤腰细,温柔耳边花,真耶?梦耶?是醒?还是醉? 晋都的夜晚是不会醉的,这里的人也是不会醉的——是醉还是梦,早就没有人分得清楚——就连这里的酒楼,名字也要叫做不醉楼。 谢安歌甫一踏入不醉楼,便有小厮笑着上前:“四公子今天可是来迟了,世子爷怕是要罚您酒喝的!” “还怕了他不成?今天点的是什么酒?” “世子爷带的是安国公府的露华浓。” “妙极!”谢安歌抚掌大笑。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 二楼雅间里早已席地围坐了一群年轻人,舞姬美妾作陪,美玉琼浆在手,真个是好不快活!为首的那个青年半躺在席,眉眼细长,脸上还未脱稚气,一见了谢安歌,果然大叫道:“你来得这么晚!罚酒!罚酒!” 谢安歌悠悠然走去青年身边,就着他手里金盏玉杯一闻,眼中星光透亮:“真的是露华浓!” “哼,那还能有假?” 谢安歌径自夺了他的酒壶给自己满上,餍足的一口,让这酒鬼长吁叹息:“国公府的酒还是这么醉人!只是你这堂堂的世子爷忒小气了些,总是私藏,也不怕坏了你白景中的名声。” “怎么?给你喝酒还有怨言了?”白景中没好气地说,“上回带你去国公府,说好只是小酌两杯,却没想咱这治书侍御史看着文质彬彬,却是个衣冠酒鬼!喝了我那么多私藏,我还没和你计较呢。”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玉辞了,怎么还是这样爱与他置气?”梅初月闲闲倚来,手中玉杯和谢安歌的相碰,玲珑清脆的声音,“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谢四公子可也是如今御封的治书侍御史,这酒鬼的名声传出去了,也不好吧?” 谢安歌没有回话,反倒问起白景中来:“你今天倒是大方,怎么拿出家藏的露华浓来?上回我都没喝着的。” 白景中白了他一眼:“就这般的治书侍御史,怕是皇上也头疼吧?” 众人哄笑。 琥珀色的酒液和玉杯相衬,映照着窗下月华流转、轻飔徐来,白景中忽而道:“方才玉辞问的好,你们可知为何今日拿出露华浓来?” “让我猜上一猜,”梅初月摇着扇,“此番平西侯再破狄戎,凯旋而归,至此十年戍边,皇上怕是舍不得再劳累老侯爷了。” “不错,此番平西侯回京,颇有卸甲归田之意。平西侯膝下仅有一子,名为慕萧,我祖母爱他爱的紧。十余年不见,慕萧表哥现下也当婚嫁之龄,祖母的意思是,让我为他接风洗尘,顺带骗走你们家的妹子姑娘。” 众人听了好笑,白景中虽是口上胡言,牵线做媒是次,给小侯爷立威才是目的。 “听闻平西侯的这个儿子可了不得,前年蛮夷侵关,南关府的骠骑将军重伤而退。小侯爷那时正巧在西南游历,临危复命,将蛮夷杀退紫霞关外,给援军行进争取了时间。后来更是宝剑长缨深入敌营,与镇南将军秦国公里应外合打了蛮夷一个措手不及。” “在西北一带慕萧表哥也是赫赫有名,西南紫霞关一战更是声名大燥,只是皇上意欲为他封官,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受。” 梅初月晃了晃酒盏:“这人倒是个聪明的。” “此话怎讲?” “皇上继位之时内忧外患,西北戎狄入侵,关破五城,四路反王却丝毫不动,生怕折损了手下的兵将。唯有当今圣上贤明,登高而呼山河必争。慕将军出身草莽,此时尚未封侯,将场请缨,收复失地,又虚晃一枪折回关内,辅佐圣上登基。皇上封他为一品大司马,后戎狄再犯,皇上大怒,命大司马扫平战乱。由是慕将军长·枪飞震,直打去了他们都城,没把戎狄小儿吓破了胆。皇上大喜,加封慕将军为世袭平西侯。这样劳苦功高,现在要是再出个小侯爷,只怕为人所妒。” 众人唏嘘感叹,对当年的沙场征战倾怀不已。 白景中笑言:“平西侯的确为皇上所喜,原想亲赐良缘叫他娶了世家嫡女,不想平西侯言他早早倾慕萧家幼女要皇上成全。之后更是与萧夫人琴瑟和鸣,如今白首一双人,真是难得。” “难怪了,就连小侯爷的名字,也叫的是慕萧。” “也难怪了老夫人会喜欢慕萧,原来有这么一层姻亲在,爱屋及乌。” “不错,萧夫人是我表姑,”白景中咧嘴一笑,“她早早跟随表姑父去西北居住,我四五岁时她曾回过晋都,待我也是极好,只是没有见过慕萧表哥,听闻他幼时体弱,一直在别处调养,十几岁才回了家。” 白景中感叹时光荏苒:“没想到体弱多病的表哥现在居然成了边关战将,我倒还是在晋都住着,不知北风何谓。” 梅初月拍了拍他的肩:“如今海清河晏,八方来朝,太平盛世,是好事,你何必伤怀。” 白景中摆手一笑,似是眼中一瞬落寞没发生过:“想来明后天慕萧表哥也要到了,届时诸位务必赏光。你们怕是不知,比小侯爷威名更甚的,是他的容貌。” 大晋崇美扬善,众人一时间对慕萧的容貌更感兴趣,纷纷来问。 白景中邪邪一笑:“西北有诗云,‘雁飞云杳杳,暮落水萧萧,长思玉门月,回舟梦寂寥’,这回慕萧回京常住晋都,不知又要折煞多少女儿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