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阿蔓在易府这几日的所见,府中所有女子无论主仆老幼,大多身宽体胖,且以此为美,连衣饰装束也颇大胆,似乎可以想见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对女子应是难得的宽容。
阿蔓听两人先是不咸不淡聊了几句花草,又说起时下流行的衣裳花样,易淑娴话锋一转,“阿姊,大兄这两日该回了吧?”
易淑贞扬起得意的笑:“几日前阿娘收到阿兄派人送回来的书信,说是已经上路了,如今算来最晚还有三日就可到家了。”又斜睨易淑娴续道:“也不知这回阿兄又给我带些什么玩意儿回来?可别又是那些金银珠宝的,我那妆台都快存放不下了!”说罢掩嘴娇笑。
易淑娴笑容不变:“大兄一向最爱护阿姊,自然给阿姊的礼物也是最重的,我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易淑贞这下更是得意,对易淑娴的态度也热络了些,指着面前那碟糕点道:“这梅花酥是母亲方才遣人送来,说是厨房仿着京城时下的口味新制的,你尝尝?”
易淑娴斯斯文文拈起一块轻咬一口,马上赞道:“香甜软糯,唇齿留香,阿姊这里,样样儿都是好的!”
几番下来,易淑贞简直心花怒放,阿蔓也是由衷地佩服这位小姑娘:小小年纪,拿捏人心的本事却是如此老道!
放下糕点,易淑娴掏出绢帕轻拭唇角,稍稍倾身凑近了些:“阿姊可还记得刘别驾家的五娘?”
易淑贞马上想了起来:“就是上次父亲寿宴时随母亲同来,在花园里和你扑蝶玩儿,结果滑了一跤那个小娘子?”说罢掩嘴吃吃地笑。
易淑娴神色微赧:“阿姊真好记性!可不就是她嘛。那天,大兄在前头陪父亲招呼宾客,她也瞧见了,想是上了心。回去后就几次三番捎信给我,字里行间总免不了打听大兄之事,昨日又隐约听前院的仆婢私下交谈,说有个什么刘别驾在父亲面前提及大兄的亲事,难道大兄真的好事近了?”
易淑娴乌眉倒竖,鼻孔里“哼”了一声,撇嘴斥道:“胡说!我阿兄那般出众的品貌,这宁州地界儿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就是驸马也做得!自去年起,来求亲的就快踏破了我家的门槛,哪轮到她那般蠢物肖想了!下次见了她,我定要啐她一脸!”
阿蔓有些被这番泼辣言论惊到了,手中扇子不觉停了下来,易淑贞正没处撒气,见状立时怒喝:“贱婢!看你这副蠢样子,打个扇子也不会么?去院子里跪着去,不准吃晚饭!”
阿蔓心知求饶也是没用,便默默去院里跪下,出门前眼角扫了眼易淑娴,见她也站起了身,似乎很是惶恐,但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分明是讥诮又冷酷的。
阿蔓跪在那里一直琢磨着易淑娴那丝冷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跟易淑贞的关系应该并不和睦——以易淑贞那张狂跋扈的做派,有人能真心喜爱她才是奇怪。不过,这位二娘怕也不会与她正面对上,一来不一定有胜算,二来这些事也不值得。那么,她为什么专门把这样一个未经确证的消息当面递给易淑贞呢?这样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只是为了看场热闹吗?
她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怎么会费这样一番力气去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情呢?
阿蔓跪到天色将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已想明白了易淑娴的用意:刘别驾家的五娘定是托了她来探听口风,如果这边也有意,那么她自然就卖了刘五娘一个人情;如果这头无意,她也算是给易淑贞乃至王氏提前通了气,王氏兴许也会感念她的好意。反正她就是个传话之人,无论事成与不成,两边都怪不到她头上,她只要这样摆弄一下,反而两头都会落下好来。至于什么前院仆婢私语之类的,恐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