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周先生回老家了，也不知道是谁来做我们新的诗词先生啊？”宽敞的房间里，一个穿粉色小袄的姑娘看着门口，忧愁道。她刚说完，旁边的几个小姑娘都有志一同地朝另外一位着黄衫的小姑娘看去，道：“云云，你一向消息灵通，可知道我们的新先生是谁吗？”　　被叫做云云的小姑娘得意地笑了笑，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了。”她的小脸微微扬起，摆出一副“你们快求我，说些好听的”的架势来。　　几个小姑娘显然都了解她的脾性，便笑嘻嘻道：“云云，你最厉害了。求求你告诉我们吧？”　　云云便大人似得咳嗽一声，道：“你们挺好了。我娘说了，新先生是礼部侍郎…额，不对，是户部，”她为难地想了半天，放弃道：“算了，我也不记得是什么部了，反正是个侍郎家的姑娘。听我娘说，年纪小的很，好没有我大姐姐大。”　　粉色小袄的小姑娘闻言，惊讶不已，道：“哎呀，怎么这么小呀？她能不能教好我们作诗啊？”　　其他几位也点了点头，齐齐叹了口气。　　不远处一位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冷冷笑了一声，道：“就你们那半吊子的水平，还担心先生教不好你们？真是笑话。随便来个什么念了两年书的人，都能教得了你们，更何况是人家林家姑娘？”　　有学生听了她的话，忙道：“念薇，你也知道咱们先生的事？那你快和我们说说吧。”　　先前的几位小姑娘却气炸了，尤其是云云，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拍着桌子叫道：“顾念薇，你什么意思？”　　顾念薇头也不抬，双眼只盯着书本，口中却道：“霍初云，那么简单的意思，你却理解不了，果然是…”话未说完，但话中的未尽之意却显而易见。　　霍初云听完，脸色涨红，使劲推了一把顾念薇，道：“顾念薇，你说什么？”顾念薇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推得向后仰了过去，虽未跌倒，头却撞到了后面的书案。　　一旁之人忙扶起她，道：“念薇，你怎么样？”又去看她的后脑袋，惊呼道：“哎呀，起了好大的一个包呢。”顾念薇伸手摸了摸，看着霍初云的眼神已是要冒火。　　霍初云见状，后退了两步，忐忑道：“这不怪我，谁让你自己不坐好的？”　　顾念薇推开扶着她的同学，逼近霍初云的面前，道：“如此说来，这是怪我喽？那这样也不能怪我啦。”霍初云不明其意，却也朝地上倒去。　　霍初云慌乱之下，手四处挥舞，竟把一张书案上的砚台扫掉了。好巧不巧，这砚台却是盛了满满的墨汁。墨汁在霍初云身上洒了大半，离她最近的顾念薇也不能幸免，裙角上也沾了些。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霍初云见自己的新衣服上满是墨汁，气红了眼，站起来就像顾念薇冲去。顾念薇慌忙向后，胸前被霍初云印了两个大大的墨手印。　　顾念薇也恼了，同霍初云扭打在了一起。　　其他同二人交好的姑娘见了，也纷纷上前帮忙。顿时，房内书本子、毛笔齐飞，更有各种叫骂声夹杂其中。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嘻嘻哈哈地笑着，一些胆小的也慌忙避到角落里。　　顷刻间的功夫，好好的学堂竟比市井集市还热闹几分。　　黛玉便是在这时过来的。还未进房间，便已能听到房内的吵闹声，陪黛玉过来的阮淑君大叫一声：“坏了。”便忙向房间跑去。　　黛玉和红药不明其意，也忙跟在她的后面。　　阮淑君站在门口，大叫一声：“都住手！”房内闹得正欢的一众根本没人听见她的声音。　　阮淑君见状，三两步走到屋内，抓起最前书案上的一面铜锣，用力敲了两下。这哐啷哐啷的响声总算是镇住了房间内的学生。正打架的忙住了手，叫好喝彩的也收了声。　　阮淑君及赶到门口的黛玉和红药目瞪口呆地看着混乱的房间。正中间的小几个姑娘衣衫凌乱，头发披散，脸上身上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墨水印子。书本毛笔也扔了一地，书案也是七扭八歪，有两张更是翻倒在地。　　阮淑君手拿戒尺在书案上拍了两下，气道：“你们真是好本事啊！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可还有一分淑女的影子？”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红了脸，有几个更是小声哭了出来。　　阮淑君见状，示意黛玉进来，道：“这位就是你们诗词课的先生。你们自己看看吧，你们是以什么面目迎接你们先生的？”她附在黛玉耳边，悄声道：“这些孩子皮得很，今日正好是个机会，妹妹若是今日降服她们，日后也省事的多。”又对着房间内的姑娘们道：“我就不多费唇舌了，且让你们先生好好收拾你们。”　　　　阮淑君走后，房间内的学生们都悄悄看着黛玉。黛玉却轻轻地跪坐在书案后，翻开书本，平静道：“好了，现在已经不早了，各到各的位置上。我们开始上课吧。”　　见学生们站着不动，黛玉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霍初云指了指狼藉一片的房间，迟疑道：“先生，这里都还没有整理呢。”　　黛玉扫了她一眼，道：“你们都上了一年的学了，整理书案总不在话下吧？”　　“可是这里都是墨迹。”霍初云道。　　黛玉放下书本，道：“那这些墨迹都是谁弄出来的？”　　霍初云吞吞吐吐道：“我们自己。”　　黛玉接着道：“既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那就自己负责收拾干净。”　　“可是，可是…”霍初云嗫喏了半晌。　　“先生，可不可以让丫头们来收拾啊。我们自己做不好。”有人小声道。　　黛玉摇了摇头，道：“我记得在学院里丫头们并不负责你们在学堂里面的事情？可是这样。”　　众人点了点头。　　黛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自己来吧。”　　学生们见黛玉虽言笑晏晏，和蔼可亲，可她身后的红药却冷着脸，一副厉害的模样，只好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　　黛玉对一旁衣衫整洁的几个姑娘道：“你们几个不需要收拾东西，那便各人先写三十张大字吧。”　　一个身着橙色绣白梅的小姑娘道：“先生，我们有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罚我们？”　　黛玉闻言，惊讶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怎么是罚你们呢？不过是练练字罢了。”　　小姑娘道：“我叫严方晴。三十张大字，我们不歇息也要半日的功夫才能写完，这不是罚我们吗？练字的话，一次写个十张左右也就尽够了。”　　黛玉拍了拍手，道：“严方晴，你说的很好。既然你看出来，那我就承认了，这就是在罚你们。”　　严方晴不解道：“这是为何？”　　黛玉指了指正在收拾东西的学生道：“他们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严方晴道：“同窗。”　　“隔壁那些学生，充其量不过是你们的同学。而这些人，”黛玉指着房间内的学生道：“却因你们处一室读书学习，才被称为同窗。这是何等亲近的关系！你们在这里共处四年，今后或许再有三年时间。在这几年里，你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比父母亲人都多。　　你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你们之间本该互敬互爱，可是你们呢？嬉笑看热闹的，怕事躲避的。种种形状，倒是与市井之中的闲汉无异了。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你们呢，习着圣人书，却无半分知仁懂礼之行。难道你们不该罚吗？”　　严方晴等人皆低下了头。　　　　“你们都收拾好了？”黛玉看着那几个狼狈不堪的学生，道。　　几个学生点了点头。　　黛玉道：“刚才我的一番话，想必你们也听见了。比起她们，你们行事更胜一筹。她们若是闲汉，你们竟是泼妇了，连打架都会了。女孩子何等娇贵，你们却自己把脸面放到脚下使劲踩。这般行径，谁看得起你们？她们几个好歹还知道斯文二字，你们竟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念薇向来立志要做才女的，闻听此言，出声道：“先生，是霍初云先动手的。她先推了我，我头上都装了好大一个包。”　　黛玉闻言，道：“那位是霍初云同学？我瞧瞧。”　　霍初云向前一步，道：“先生，若不是顾念薇出言不逊，我也不会动手的。”　　黛玉点点头，道：“这么说，竟是怪不得你们了？那这满室的狼藉怪谁呢？都怪这些书本子墨汁子，成了精怪，自己打了一架不成？不管起因为何，你们打架这是事实。不仅让其他同学遭受无妄之灾，还带累得先生我无法正常授课。你们身手这么利索，想必写几个字也累不着你们？每人把礼记抄写两遍，今日的事便一笔勾销，在座之人往后谁都不许再提。把礼记在心里，下次和同窗动手之前，先想想礼怎么写的。如此，你们可愿意？你们家中送你们既送你们来此，想必不是不愿知道你们在学里竟是如此表现的？”　　霍初云、顾念薇等人皆点了点头。　　　　黛玉朝红药点了点头。红药会意，走出门外，带了几个丫头打扮的人进来。黛玉道：“课上出了些意外，快带着你们姑娘去那边的侧室收拾收拾。谁身上有伤的，都拿药仔细揉了。要紧的告诉我一声，请大夫来看看。”　　红药领了两个婆子进来，把书案上，地上的墨渍都擦洗干净。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几个姑娘穿戴一新地出来了。黛玉指着两个婆子，道：“两位嬷嬷已经帮你们清理干净，连坐垫都给你们换了新的，你们各人便给上些银钱作为她们的报酬吧。”　　几个姑娘各自摸了钱放到两个婆子手里。黛玉道：“有劳二位嬷嬷了。”这些本就是她们的分内事，如今平白得了这许多银钱，两个婆子喜笑颜开，忙道：“当不得姑娘如此说。”便连连退下了。　　黛玉看看几个姑娘，道：“刚才那些钱是让你们更加深刻地记着此次的事情，就当是花钱买教训了。往后再犯，不只抄书翻倍，银钱也翻倍。”重新打量了几人一番，笑道：“这重新打扮后果然好了，才刚进来，我还以为我教的是一群活猴呢。你们也是真胆大，打架可不是玩的。万一当中谁的脸被人挠了碰了，一个不好就是破相，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　　几个小姑娘这才后怕起来，忙道：“先生，我们再不敢了。”　　黛玉道：“好了，你们几个先找其他同学凑合一下，借她们的纸笔使使，下午我找院长再给你们换新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