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竟在顷刻间化作了人形,模样与身段,无任何一处不是入微到极致里的风骨与俊美。着一身洁白绣着艳色火云的袍子,任由了那呆蠢小树,骑压在腿上的握住那物。 一张精美得让他,几欲不敢又忍不住贪望的脸,红似滴血。 唯一不美的是,那双瞬间厉转过来的眸色,怒焰冽冽的,似要活剐了他!仿佛他胆敢再发出多一个不堪字眼来,必会命绝于当下。嗯,也不对,就算他不再说什么都好,应该也会命绝于当下的。 因那极恶着望来的幽蓝双眸中,是最直白的杀意! 狐也,百兽中,最乃心性狭隘者。 据闻怒到极致,会激起狠绝的“杀过”行为。 所谓“杀过”,便是连带着整个族群尽数杀灭得,不留下半只活口。猪妖魑尤的一颗心,瞬间坠冷得犹如死灰般冰凉,想他孤寡一只的修炼至今。尚未得空去求偶配对的,留下半个子嗣的将血脉延续下去。想他这座山上,还有同族兄弟姊妹若干。只怕这下,会全都因此而灭绝…… 嗯,太快的速度。口腔里的舌已裂了个粉碎,血腥味炸开的同时,双目也在眼眶里爆开。 喉头,甚至连个呼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却能听得那处…… “咦——”树略略惊奇的,又是紧紧握了握手中捏住的一根软物,却感觉到它瞬间膨胀得坚*挺炙热起来。此举之下,忽闻得狐心尖那份袭人的冰凉,似乎有瞬退却,隐隐升起了暖意。 不由更是好奇的,加重力道紧了紧。 “喑……”…… …… 这声仰空而发,清响的传出老远。仿若有因山高,而衍生出悠久回荡不息。 头顶苍穹的风吹之下,广阔的山林。因这声,忽地静谧下来。 不过是个单节的音符吐露而已,不过是个单节的,深带耻意的呻*吟声罢了……然却,仿若最情深入腻的幽怨柔肠,又似得不到之余,那百转千回般的殷殷央求…… 问此世间,又有何种妖兽,能发出这样,魅骨天成的声音来?! 猪妖魑尤,惊得都忘记了口眼之中的剧痛。似有什么在心头波动,撩惹得他心魂荡漾,脑中哪还有半点的怨恨,恨不得去寻得这世间最美好之物,堆砌于前的,来安抚下这沁入骨髓深处的殷殷诉求。却又觉得发出这般声音的那谁,高洁傲然得入云里雾里。己身卑劣不堪得,哪能入那眸中映刻。 心绪顿时百转千绕,又莫名复杂诡异的,滑落了两行血泪来。 狐者,性乃何其孤傲也,擅模仿百兽鸣叫,却从不泄露真正叫声。 妖界有传,欲闻狐之真音,难过入九重天阙。虽然猪妖魑尤不知先前那声,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狐之本音,却执意的愿去相信,不然如何能惑得他神智失常得连痛恨都忘了。 此生有幸得此际遇,就算修为散尽的身魂俱灭,也应无憾了吧。 是以,他沉溺入了那道声里,裂开嘴角弧度回味着的,等待着锁魂的鬼差到来…… ……时间仿佛过去了有一阵子,山林也再度恢复了声音,却隐约声势比之前更是喧嚣不少。 猪妖魑尤虽然双眸黑暗得口不能言,但有感知的知道自己,还没有身碎魂灭。鼻翼耸动着深深嗅闻了一番,却觉察出那处,已不闻了狐的味道,但呆蠢小树还在。 不由呼出一口重重浊气,将心间压迫通通释放。 狐者,果乃极致的邪魅之物,只可远观的不可近触。 是灾是祸躲不过,但在之前,可允许他捡个便宜再说。 忙稳了稳心神,朝那娇贵无知的树处,奋力的爬去。想他堂堂一介修炼了七百余年的莽汉,居然要厚颜无耻的来哄骗一个心智不足的树妖。传了出去,真正是名声都要败绝了。 但此刻,又哪管这些,好东西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了。 却又急于口不能言的,只能抓住那树的细幼手臂,大显痛苦难耐的无声哀求。 很快的,他感觉有细润的枝桠触及过来,轻柔温暖的覆盖在了他整个面颊。等鼻尖的一阵好闻清香退去之后,他被爆碎的舌头与眼珠,又重新长了出来。草木类的再生术,真是个天大的宝贝! 据闻,草木类生就资质愚钝得不宜修炼,多数由生至死都是一颗纯粹的草木类罢了。 偶有机缘开了灵识的,也多受不得那原地无法动弹的漫长苦楚折磨。而甘愿自毁了灵识去做颗无魂的,只能春生秋败的单纯草木。但也偶有那不甘自毁者,会被逼迫至疯魔的地步,借由藤蔓或伪装来吞食兽类的加速修炼。可一旦修入了魔道,便此生都无法修得再生术了。 视线大亮之余,猪妖魑尤再也懒管什么的,一把将呆坐在地望着他的小树。 夹住在腋下的,朝自己的洞府飞奔而去。 “山主大人,你要带我去哪儿,小白不知去哪里了,还没回来呢。” 树,也无任何挣扎的,只是忍不住的回眸遥望那处。不懂那狐,为何赤了颜面的,狠狠将她一把推开,然后迅速奔走得不见了身影。他不再逼她索要内丹了么,或者说已不想要她了么? 心底,微微升起些失落。因是经年里早已经熟悉的那种味道,所以也无甚大憾。 她与他,并非同一族类的无任何牵绊,就如同她与鸟儿们也无任何牵绊一样。牠们不会舍下任何一只同族,却会舍了她。一棵树,似乎理当被留下。 只是有些微的遗憾,连句告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 也不知他会否如鸟儿们那样,有着目的地与归处,来年又会否再回到她的身边来。 淡淡愁绪中,终是收回了视线,扭脸朝上:“山主大人,我想去看龙兽与凤凰,可以么?”她喜欢鸟儿们,比喜欢这只狐要久得太多太过。鸟儿们喜欢艳羡的,也是她所喜欢想要去看的…… 飞奔行进中的猪妖魑尤,在这几天之内,已很多次听这小树这么说过了。 但身为一般的凡妖,哪里能得见那尊贵的龙兽与凤凰。 再者,他连命都不知还保不保得住,龙兽凤凰什么的,都是后话。那只凶残恶狐,不过是因一时羞耻难挡的避开而已。待缓过神来,还不知要发一场什么滔天大怒才能熄灭那眸中怒焰呢! 七百多年的修行何其艰难,谁愿意就这么丢掉性命,总得再努力的挣扎一二。 想到这儿,恨不得再多长几条腿出来奔命。 很快,他便夹着腋下已陷入发呆中的小树妖,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仰首发出一道难听无比,似如杀猪般的惨嚎召唤之后,连自己都嫌弃得,想要至此以后,绝不再发出任何一声叫唤了。好歹,能保留点神秘感。 或许某天,他的声音,也能成为传说里的神奇之音。(麦:猪,你想太多了) 静待中,有一同族的猪妖,步伐急匆匆却又满目喜色的奔入了洞中来。一躬身的拱手行礼后,就抢言道:“哥哥,这么几天你都哪去了。先前不久咱们这座山头,有一妖兽发出了惊人的声音……” 这头猪妖的话还没说话,就发现了他哥哥腋下,还夹带着一个双眸空洞的小奶娃。 “哥哥,说你什么好呢。出去了这么几天,就带回了这么个,连牙缝都不够塞的……不对,我不是想同你说这个。我想说的是,那妖兽的声音为什么能听得大伙儿心痒难耐。也不知是什么妖兽,不如立即集结大伙去抓……哦不不不,应该是集结大伙的,将那妖兽请回来……让他……” 话,又一次的没说话,这头猪妖,已被一掌掀翻在地的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哥哥,你这是干嘛呢……” “闭嘴蠢货!“魑尤收回了挥出的手掌,朝地面的同族猪妖冷冷怒呵道:“都快性命不保了,还在贪逸享受,真是猪性不改。快给我起身滚出去的,用最快的速度告令全族,告令这整座山头的所有飞禽走兽们,不想死的话立刻弃掉巢穴的动身,有多远逃多远去的不要回来了!” 地面的猪妖被震惊的神色一愣,急喊出声:“哥哥,这是要弃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件,要弃山这么严重。咱们兄弟,这么几百年来打下这座山头可不容易,哪能去其他山头伏低做小?” “老子没时间给你解释太多,只说一句,想要活命就赶紧逃,别在死之前才来后悔。”魑尤将这话丢下的随后,忙转身去到自己的稻草窝里,翻找出一个包袱。 包袱里面,全是他在几百年里,从别处抢夺来的宝贝。弃山,也舍不下这些。 地面的猪妖看他一脸的紧急逃色,也慌忙起身的朝外奔去。很快的,洞门外边又有更是惨烈无比的猪叫声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紧接着便是各种飞禽走兽此起彼伏的叫声,喧嚣的传递开去。 皆是声声惊恐的引颈嘶嚎,然后便是脚步声震动而起,同时,也翅声遍空! 想他魑尤做了此山几百年的山主,何其的风光无限。最后,居然要沦落到这弃山的地步。 不由大感悲怆的,也回头引颈……嚎也不嚎的转身,倾尽毕生修为的继续奔逃起来。 因为方才一眼的远眺中,他已望见,山的某一处已燃起烈焰冲天,有不少逃在半空里的飞禽,接连发出声声惨叫的被窜起的火舌给卷了下去。这便是,开始了屠山的节奏么? 好在,他已命令过了各自逃命去。逃不逃得过,也只能各凭本事了。生存,本就不易。 呼呼喘气中,魑尤仿佛看到某极恶凶狐,至火光中走来,一爪锁喉的捏断了他头颅! 背脊深寒的瞬间,背上背篓里的小小树妖,却醒回神来的发出了阵阵低语。 “冷……山主大人……好冷……” 是该冷的,虽说山都已经烧起来了,可他不也被这阵势吓得冷汗瑟瑟吗。脚步不敢停的慌奔中,只觉整座山,阴风呼啸,有杀气在满处冲涌,激起惨叫阵阵。 分明是金乌照射的白昼,却让他有股仿佛置身在寒冰鬼狱的错觉。 好在当金乌落下山巅,映照得天边晚霞凄红如血时,他总算逃到了山脚下。 足下的大地,终归于一片安宁的,不再闻惨叫声声。 远观那座山,依旧身在烈焰中燃烧。忽地,有风拂来,带着焦味,浓浓的! 再过一会,夜幕就会降临了。生养他的大山,他待了七百余年的洞穴,却不复再了。 此后,将要去何处落脚?一瞬间,有茫然在心头骤起。转念,又庆幸终于保住了一条妖命。 奈何一转身,身心俱寒的,再也迈不动双腿的“扑通”一声俯跪在地。 已化作了人形的狐,眸中已不见了怒恨与杀气,却更令他惧怕得颤抖不止。 “你要带她,去哪儿?”声音,似乎很好心境的,几乎轻不可闻。 听得此声,魑尤方发觉。世间居然有声让他,只求一个速死…… “杀了我吧!”这声至喉头而出,魑尤整个身体已跌至冰冷。 那狐笑哼一声,双足缓缓迈动着朝他而来,“呵……,吾看起来,像是这般好脾性。” 那他,又要如何?心如死灰中,却见从背篓里滚落出来的无知小树,瞬间站起身的奔去。还扬起微笑的张开双臂,一把横腰的,将那狐给紧紧的抱住。莫非,这是要替他求情一二? 难得小树妖有这般情谊,他死也会感念不忘的。如有来世,定当报她这番大恩大…… “嘻嘻,这都没等到来年春暖呢,你就回到我身边来了。小白,我真开心……” “放开!” “我不放,你又一声不吭的走掉怎么办,我舍不得……” “再说一遍,放开!”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