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伟愣了愣,朝左右打望了一番,不见说话的人,意欲继续开讲。卫澜伸出手从其后方拍了拍他的胳膊:“叶老师,在这!”
叶伟这才扭过头去,从人头的缝隙中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怎么了?”
“那个,我可以问个题目吗?”卫澜说罢用眼睛瞟了左右各一眼,挤出个尴尬的微笑。
叶伟顿了两秒:“要不你下节课来好了,不急的话明天也行。现在他们几个还没弄完。”
还没等卫澜接话,他就已经转回身去,“噼里啪啦”地开讲了。她再使劲垫了垫脚,把脖子拉长,左右两边的人不约而同朝前弯了弯腰,用脑袋把缝隙补了。
卫澜松了脚劲,“啪啦”脚跟着地,蹬在水泥地上,整个人素得像凉拌黄瓜。
她好没意思地拽着习题本绕出人堆,临走时忍不住扫了一眼安静着热闹的办公室,钻进了漆黑的走廊里。
自从卫澜那件事后,张叠山的生存环境悄然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爱凑热闹侃他大山的同事闭上了嘴,活动中露脸的机会也换成了别人。随时随地都能感到闲言碎语的裹挟,关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教师为一个花季少女强出头的故事。
张叠山不屑尘俗,却眼亮心明。
深陷诟病、遭遇寒潮、众叛亲离从来不是他要的结局,更不是他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远方。
他不堪被揉碎扔在泥潭中的理想,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暗无天日、遥遥无期的迷障。
他的心里一直堵得慌,越想越后怕。做梦都是王青云那张冰川脸,端着茶杯,伸手指指点点,嘴里尖酸刻薄。
醒来后,背脊全湿,不得不洗澡换衣,好几次早上都踩着点爬上楼,又不幸地撞上了去查班的王青云。脸上和脖子透出的生理红晕掩饰了尴尬,心里却像剪断的珠链。
年轻人如同活火山,因为年轻所以随时易爆,火红是他们的专属色。
中年人就像休眠火山,因为岁长所以间歇发作,砖红是他们的标配色。
老年人则是死火山,因为苍老所以不再躁动,漆红是他们的印章色。
张叠山正处于火红和砖红之间,蠕动徘徊。
几次年级组会议,因为激进青年张叠山突然的冷漠,变得索然无味也气氛萧条。
每个专注于做笔记的人,都留着第三只眼睛,悄然打量着纹丝不动的王青云,期待着看他的招儿。
王青云照旧稳如泰山,操起笔记本,张口就念。
进了几个人的耳朵?
下面坐了几张屁股?
一概不管!
他只管忽视对立面的存在,孤立你、冷淡你、围阻你,让你如困兽一般歇斯底里到筋疲力尽而死。
可你王青云不管,爱心大姐黄纯可不能不管!
因为,这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
为了延迟更年期的到来,黄纯主动找到了王青云,耐心客气地阐述了一番。正说反说就是让他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
王青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嘴角勾了几次,露给黄纯看的半张脸却平静依旧,不表态,也不拒绝。完了,只是点点头,抿了口茶道:“我知道了。”
没两天,张叠山的办公室迎来了不速之客。
王青云直接推门进入,不敲门,不打招呼,静静地站在聚精会神批改作业的张叠山桌子对面。
直至张叠山合起作业本,意欲活动一番筋骨时,才赫然发现正对面的人。他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往后一拉,在地上擦出一声“吱呀”的促响。
“王组长——”
王青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两边嘴角上扬,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伸到空中点了点,意思让他坐下。
张叠山知道对面没有凳子,哪敢坐下?
随手捡了一张靠椅搬到王青云腿边。王青云微微点头以表谢意,缓缓坐下,翘起二两腿,两手五指张开,屈指交叉隆起放在膝盖上。
“叠山啊,我们当老师的,不仅要在三尺讲台上跟学生沟通,彼此之间也应该身体力行,多多交流。”
张叠山垂着眸子,连声附和:“是的,是的。”
“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有个度,要懂得在环境里生存。锋芒毕露容易成靶心,不利于长久。”
王青云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是这批进来的实习老师中最好的苗子,领导们对你的印象都不错。
没个万一,留校是没问题的。一中以前也进过一些这样的佼佼者,有的留下了,有的却离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叠山小心翼翼地张开嘴:“犯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