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傍晚时分，姜远军从公交车上下来，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才到了他要到的目的地，深吸一口气，他走到站岗的哨兵那里，登记了自己的名字，来访目的，在哨兵打电话到里面去确认以后，他才被放行。　　大院很大，即使是在夜晚，也有很多巡逻的士兵，一路询问，姜远用了二十来分钟，才走到了那家二层小楼的门口，深吸一口气，他按了门铃。　　很快有人开了门，见他微微一愣，随机开心地喊道：“是远军吗？”　　姜远军不认识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家人，只能微笑打招呼：“你好。”　　那人把他被迎了进去，一边回头喊：“爷爷，奶奶，是远军，远军回来了。”　　姜远军从昏暗的屋外被迎进了灯光温暖的屋内，有一瞬间的迷糊。但很快微笑了起来。　　“远军，是远军吧。我是姥姥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看了一遍，“长这么大了，当初你妈妈走的时候也就这么大，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　　“姥姥好，我爸妈让我像您问好，他们因为工作不方便来，让我向您赔不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陈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外孙终究是生疏了，不免有点悲从中来，想到自己的女儿那么小的时候，为了家里面主动请缨去农村下乡，一走就是小二十年，还是这几年才有了音信。想起那其中的苦楚，老太太竟然掩面落泪。　　一时间，整个家里都是一片哄劝的声音，姜远军尴尬的站在那里。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哭什么，回来了，就是好事。远军是吧，过来，到姥爷这来。”　　姜远军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个威严的老人。　　老太太也擦了擦眼泪收了声。　　老实说，这位姥爷的模样和姜远军想象中有很大的差别，在他母亲的描述里，姥爷应该是一个很慈祥和蔼喜欢书画古籍的儒将，但现实里老爷子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简单一句话就震住了一家人，似乎全家都有点怕他。　　姜远军此时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和买的那个澄泥砚，此时，也不知道把东西往哪放，有点手足无措的尴尬。　　幸好，刚才那个迎他进来的青年看出了他的窘迫，从他手上接过东西，示意他赶紧跟着老爷子上去。　　姜远军感激的看他一眼，跟着老爷子到了书房。书房里静静地，姜远军站在一边，有点紧张。他毕竟和老爷子第一次见面，不知道怎么说话也是正常。　　陈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外孙，第一个印象就是这小子真结实，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他们家人。　　但是仔细观察他的眉目，不难看出俊逸的痕迹，和他的长女有七八分相似。　　他又想起女儿下乡的时候，他和长女大吵一架的样子。当初，陈老就不支持什么上山下乡运动，他认为在该做什么的时候就要做什么，儿女那个时候就应该读书的，别的什么都不该干。可是，后面风向越变越快，他的坚持成了不响应政策，面临被□□的危险。　　这个时候，长女站了出来，主动申请下乡，申请去最苦最累的新疆或者内蒙古，他当时不同意女儿去。　　可是，家里长子刚有孩子，三个月大的小孩哪能离了父亲，小儿子和小女儿不过初一的年纪，连北京都没踏出去过，又怎么放心。　　虽然他死犟着说他一辈子行的端坐的直，根本不怕什么□□，或者被人说成□□。但长女还是毅然决然去了，倒是没去西藏和新疆，而是去了陕北。　　从此，一别就是二十年，光阴轮转，当初发怒的自己已经是满头白发，而当初娇俏可人的女儿已经嫁做人妇当了人母。　　陈老对这个女儿是满是愧疚的，这份愧疚在长长的时光里变成了他的心结。　　此时，见了外孙，一方面想起女儿，又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婿，心态很是复杂。　　但终究是女儿占了上风，陈老清了清嗓子，道：“远军，叫这个名吧。你大学考了哪所？”　　“XX陆军学院。”北京著名的军校。　　“想当兵？”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兵，儿孙中除了小孙子就没人当兵。对愿意吃这个苦的孙辈格外高看一眼。　　“想。”姜远军这里倒是答得很响亮，他父亲是个陆军，母亲也是军人子女，从小时候开始，这身军装就种到了姜远军的心底。　　“为什么想当兵？”老爷子像是回到了以前，他去给一群新兵蛋子做教官，每来一批，都要问声为什么想当兵。　　“因为我从小就当兵。”姜远军说道。　　老爷子心想这算什么回答，但他还是拍了拍姜远军的背，道：“小子，不错，够结实。当兵就要结实，要不怕苦不怕累。行了，现在下去吧，跟家里面人见见面。”　　姜远军随着老爷子下楼去和母亲这边的亲人碰面。　　姜远军在忙着熟悉他以后要相处的家人的时候，颜静姝也没闲着，她在家里施展她的厨艺，大抵每个留学党都是厨神一样的存在。　　今天在街上吃了一堆小吃的颜静姝，突然特别想吃grissin，这种制作简单的小点心曾经是颜静姝死磕意语书时必备的小点心。　　因为家里没有低筋面粉，所以她就拿淀粉和面粉按比例混在一起，没有黄油，就只能用植物油。颜静姝不知道，要不是她生在这样的家庭，估计连植物油都没有，能有个猪油就不错了。　　又加蛋，再把白糖捣得更碎，纯当糖粉用。但是家里没有烤箱，她就干脆炸出来。　　颜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儿躲着老远，油锅里劈啪作响。颜母好笑，本来还想女儿什么时候会做了饭，这时候来看可能只是玩心大起。　　颜母接替了颜静姝的工作，替她把炸好的东西捞出来。　　金黄色的条状物看起来还是蛮诱人的，就是和颜静姝记忆中的grissini差别有些大就是了，好吧，她得承认，天差地别。颜静姝给它起了个名字1989grissini。　　当她坐在客厅里面啃她的1989grissini，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小原去开了门，进来的人却让吃东西吃的正嗨的颜静姝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周家那个拿走她小本子的周晟吗。　　周晟礼貌的和颜父颜母打招呼，颜父似乎和他很熟悉的样子，对他有种对别的青年都没有的关爱，就像在看自己的儿子。一向不被颜父待见的颜静姝悄悄的往后缩了一点。　　她没注意到在她往后缩的时候，周晟眼睛里多了点笑意。　　颜父问周晟：“今年是大三了是吧？”　　“是的，今年暑假一过就是大四了。”周晟答道。　　“毕业后打算进哪？”颜父对于这个老战友家的小孩也挺关心的。　　“不打算就从军了。”周晟的话让颜父十分吃惊。　　“为什么？你在学校表现的非常不错啊。你未来可谓前途大好。”　　“没意思，我打算下海。”周晟笑着说。　　颜静姝抬头看了他一眼啊，人才啊，真没看出来。颜静姝在大院里待了一段时间，虽然她不受人待见，但是这种环境待久了，对待身边的人的志向或多或少有点理解，基本上都是往就军队发展，或者从政，从商的是真没有多少，毕竟都是红贵，架子都端的高，现在商人的社会地位普遍偏低，人民观念其实转变的挺慢的，而且他们大都在另一边打通了路子，没必要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重头来过。　　但毕竟颜静姝是后世来的，观念大不一样，所以她对于这个时代能抛下许多选择下海的周晟充满了就敬佩。　　周晟和颜父又谈了一些别的东西，周晟后来才把目光转到了颜静姝身上，他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颜静姝，道：“不好意思，本来想第二天就给你送来的，结果紧急集合，我实在是没办法。”　　“不不不，还是多谢你。”颜静姝心想，多谢你没有真的小半个月好或者一年以后才回来，这才隔了两天，我的小册子就回到我的手上，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上次的冒犯，也很抱歉。”周晟和她说抱歉，颜静姝不太想提起那个事情，连忙摇头说不用，她也确实过火了一点。然后，第N次的气氛还是有点尴尬。　　颜静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她后来想她脑子一定是抽了，才会把手里的那份1989grissini往周晟面前一推，问他：“你吃吗？”　　周晟：“……”他愣了一会儿，此时，退去那礼貌而谦和的笑意，周晟的样子在颜静姝眼里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包括略显冷峻的眉目和清冷的气质，颜静姝才发现好像她之前从来没有看清过周晟的样子，周晟好像一直是蒙在一层雾里，云烟雾绕的。　　但这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周晟又微笑起来，带点好笑的道谢。然后他就用手捻起一根慢慢放进嘴巴里。其实说实话味道还不错，虽然有点散油。　　他一根一根，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吃掉了小半盘子。　　吃完以后，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就是饿，或许是他这一天都没来得及吃东西的缘故。　　颜母倒是很心疼周晟，非要留他吃宵夜，又亲自回了厨房煮饺子。　　于是，周晟，颜父，颜静姝包括小原都坐在桌子前吃饺子，白菜猪肉馅的饺子，颜母前面几天亲自包的，味道也没多好，只是让人在吃的时候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颜静姝今天一天不知道吃了东西，这个时候依旧吃的津津有味，虽然量吃的不多就是了。　　她吃好以后，周晟也吃好东西了，又和颜父聊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家了。　　颜静姝也上楼，把自己的小册子打开，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不像是被人翻阅了很多遍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被发现吧？她想，而且，周晟也不像是会随便翻别人的东西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在这种自我安慰中，颜静姝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