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7 君府羽卫(2 / 2)碧水红潮首页

来人二十四名,手握三尺利剑,头罩宽大的斗篷,精致的纯银面盔裹住了所有容貌,只外露一对漆黑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猎物,清一色金丝银甲刺翎凤羽白袍在月光下冷然生辉,不感丝毫杀气,却予人身处百丈冰窟之内的冰寒肃杀。

谢鸢一语没有换来回应,倒不甚介意,耐心为她描述来者的装扮,问道:“可能分析出来历?”

但凡有威名有势力的隐暗组织皆有独树一帜的装束,其中深意颇多,林雨墨听他讲罢,垂眸想了想,平静吐道:“君府八部秘卫之一,银羽卫。”

少女的嗓音温凉清漠如许,不含半点情绪,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搅动她的心湖,谢鸢感觉再说下去已是多余,徐步上前道:“你们还不动手?”

树顶众人仍在聚目打量,以期寻找对方的破绽,寻找切剑的方式与角度,窥探敌人哪怕一丁点儿胆怯之意。君府羽卫奉命截杀妖女,根据情报所得此女武功极高,非可小觑之人,但眼下察言观色连同她衣上成片的鲜红,已然受了不轻的伤。机会难得却没有乱了他们的章法,当先两人破空突袭而来,艳雪飞花的剑芒劲射四方,直取谢鸢门户。

剑若流星,两名羽卫的身法皆是迅捷难当,比御虎堂杀手只高不低。此等危急关口,谢鸢依然不慌不忙的负手闲看,待二人刺到身前他才单手悠悠探出,只轻描淡写的一式便以手指轻松夹住了来剑,其风流写意浑然天成,镇定自若的姿态,又像是对方预谋把剑送进他手里。

羽卫明显一愣,另一人更不停滞,凌厉的剑刃贴襟刺来,谢鸢足下不动,微微偏身避过,扬起指间长剑接了上去。两剑碰撞,“叮”地爆起一团火星,谢鸢广袖轻挥,一道无与伦比的掌风将二人扫荡出去。

交锋不过瞬息之间,仅一个照面便轻易击溃两名羽卫,足见来人非同等闲。

夜空清亮如昼,一地月华若水,树梢几片榆叶飘然而落,悄悄划过谢鸳的衣肩。利剑丛中幽竹而立的男子,墨发轻起,衣带当风,雍容冷隽之气深敛,眸中却透有清冽逼人的神光,淡淡含笑道:“一起上,让我看看有没有长进。”

一众羽卫眼色微变,也只维持了片刻诧异,二十四人拔剑脱鞘,锵然如出一辙,林间精光迸烁,似寒星曜日当空,无数剑影犹如密不透风的罗网从各个角度夺空扑来。

谢鸢唇下一抹温冷似笑非笑,袖底玉箫入手,行云流水的身法悠然飘进战圈。

极冷的剑,极快的招,杀伐决断弹指间,白袍羽卫群起如蝗,漫空中雪影交织、银甲缠绵,凛冽的剑光刺眼如盲,狂卷飞枝走叶将谢鸢围困其中。君府羽卫并非八部之中最难缠的一个,亦不是最显赫的一个,坊间鲜闻其名,江湖也只有他们的传说,正如这些年对抗西夏御虎堂的屡次博弈中,即便存有十代阎君这般出类拔萃的高手,也无法在他们手里讨到便宜。

二十四把幻冰淬雪的利剑,二十四颗坚毅如石的心魂,羽卫为杀人而生,不计代价完成任务是他们的责任与荣耀,同时秉持冷静决然的思维,也历来不会小看对手。他们心知这年轻男子不易对付,但还是远远低估了对方。

谢鸢清逸出尘的身姿动若残影,虽置身九死一生的杀阵中,却像远天那遥白莫测的云,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始终让人摸不到一片衣角。他似有心与这群人较量,回避之姿若蜻蜓点水,极具优雅从容,玉箫随意轻点,每每触及羽卫肩头便有白影狼狈地跌出战圈,过处几无一合之敌。

碎叶尘靡腾起,给月色笼了一层风流糜醉的绡帐,随着愈多羽卫丧失战力,场内声势见小许多,直到一人低喝:“退!”余下十人果断收手,无一恋战,齐齐向后翻折,纪律严明可见一斑。

林间恢复宁静,一帮羽卫的目光再添阴郁谨慎,被玉箫点中者真气入体,肩口往下的半边身子麻痹,似给人分筋错骨般痛楚难当。他们却知对方已是手下留情,否则只需稍加气劲即可摧毁经脉,夺人性命,便有一人拱手道:“敢问尊驾何人?”

谢鸢唇畔意笑风轻,负手执箫道:“我是何人,你还没有资格来问。”

那人眸色微动:“我等只取这女人的性命,与阁下无关,还望高抬贵手。”

以谢鸢目前展示出来的实力远在每个人之上,实可堪称大敌,况且这还不是他的全部,但羽卫取命势在必行,殊死一搏未必不能教他付出代价,他既不下死手,或许会有商谈的余地。

二十多双眼睛汇集场外的少女,谢鸢亦回首看去,林雨墨却始终低眸扶杖,分明不为其动的样子。无论谢鸢和羽卫交手正酣,还是眼下给人戳指点名的要杀,她只那样安然静立于后,好像失去了一切感知。

谢鸢眸中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恕不能从命。”

“那只有得罪了!”羽卫首领拱手再揖,不着痕迹地从旁飞掠一眼:“布阵!”

二十四人迅速列阵,似千山迷雾骤起,立时结成一个蚕茧将谢鸢包困其内,金玉交击声清脆更急促,数不尽的雪衣流丝飓风般飞快缠绕在圆弧外。

月华为之一寒,冷冽的剑气呼啸狂舞,摧得碎叶疾飞如瀑。此刻若有人从旁观看,定会为这极具视觉冲击感的画面扼腕赞叹,但作为唯一的旁观者,林雨墨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羽卫群狼扑食,只攻不守,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剑芒看似封锁了所有空间,终是无法淹没那一点莹润剔透的玉光。谢鸢足下轻动,每每于绝境中寻找破绽,流云飘逸的身法亦退亦趋,轻轻松松与他们周旋。

其时高下已判,谢鸢无意杀人,羽卫亦不愿同他玉石俱焚,恶斗正烈之时,那首领蓦地大喝一声:“破!”当下有数人破茧而出,折腰朝两侧腾起,足蹬树干借势扑向场外的少女。

其余众人仍旧缠斗谢鸢,不予他分身援手之机,六名奇袭的羽卫使尽平生功力,化作六道贯日白虹冲林雨墨奋力刺来。

利箭般飞驰的人影转瞬即至,精光寒芒陡现!

林雨墨依稀笑了,头顶的月光若水银流泻,落在她身上一片素洁如染,少女柔和瑰美的唇瓣绽开一朵樱花,她轻轻抬头,大大方方迎接那把即将贯透心口的长剑……

风吹去,夜无声,沧海日月灌流人间,谢鸢于万千光影中清静回眸,一声轻叹怜惜而深远,他收回玉箫徐徐走出人堆。

时光仿佛静止在了一瞬,方圆数丈之内突然被一股无上的真气冰封,尘屑滞空,花叶行止,二十四道人影不约而同地住手,好似群魔乱舞的石像般保持或劈、或挑、或刺、或俯袭、或仰退、或凌空飞旋等各种姿势定格在当下,刺向少女的长剑便停在她胸口处,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那一刻,林雨墨似乎听到了很多个声音,有苏焾怒其不争的训斥和周桐言辞恳善的教诲,有莫娘碎碎念念的嘘寒问暖和硕歆甜软温馨的撒娇邀宠,那是她此生的全部,很美好,很真实。但是她累了,就像这具睡不醒的身体一般,她也想一直沉睡下去,锐利的尖刃就在胸前,于是林雨墨朝前迈了一步。

“喀嚓……”

在衣裳触及剑尖的一刹,玄钢所铸的长剑倏而崩裂,宛如不堪一击的冰凌碎成数片落下,谢鸢一步步来到她身前,低头笑道:“你看,连天意都与你作对。”

他极其温柔地抚上少女的脸颊:“是我的到来给你造成了困惑吗,你……何需如此。”

一帮羽卫终于得以脱身,天知道他们方才经历了什么,无处不在的内力像汪洋深海一样挤压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灭顶的压迫感,慢说眨一眨眼睛,只怕呼吸都难以做到。及至此刻,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抱剑朝那并肩执手远去的身影肃然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