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心切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父母曾经交代过的,千万不能踏入的神社。 “我愿用我所有的东西来向您交换,请让我复仇吧!” 年轻人以头触地,用平生从未如此虔诚的心这样的发誓。 “只要能够让我报仇,什么我都愿意给您!” 他抬起头来看,神社供奉着的雕像微微低着头,像是正在俯视他打量他,面上的微笑比起祥和慈悲,更像是冷漠残忍,看着他忍不住心里一突。 这神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在这里建造的,但是家中的大人从来不允许他到这里来,无论是做什么,但是既然根本就没有人来参拜,这神社还留着干什么呢?他问起来的时候,父母的表情非常忌讳,看着那神社的方向,表情恐惧。后来,他无意间听到村里的疯子呜呜嚷嚷的叫喊着“神社”“复仇”“死亡”什么的,虽然很快被赶走了,但不可避免的,那句话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印象。 但是现在父母都被匪贼杀死了,他只是一个种地的,又怎么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来复仇呢?于是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是那个神秘的神社。 一阵风吹来,神社外的树林被风吹的瑟瑟作响,更衬着这神社阴寒气息浓厚,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退缩之意,而是又将头重重地磕下去,似乎能看到地上不明显的血迹——他将头磕出了血。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不敢抬头。 很快,那声音到了他面前,看见了毛茸茸的大尾巴,他才发觉这竟是一只狐狸?! 那狐狸仿佛通了人性,蹲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半晌,回身灵活的跳到神像跟前,用尾巴敲击着神像,一边用红色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呢? 见他一动不动,那狐狸有些着急,嘴里发出了叫声,尾巴更加用力,甚至前肢也开始敲神像。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它敲坏?” 年轻人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对一只狐狸说话。 可是不可思议的是,狐狸点了点头,满意的停止了动作,然后蹦跳着来到他的身边,不住地拱着他的腿,像是在催促着他。 “可是……”为难的话被咽在口中,没有说出,一想到他来着神社的目的,他咬咬牙,举起了身后的农具,上前大力击打起了石像。 没打两下,石像便从里面传来一种咔嚓咔嚓的声音,然后从头开始,裂缝开始蔓延,最后轰的一声,石像变成了一堆破石头。 小狐狸也有些惊讶,可是很快的,它又跳回了石像碎成的小石堆里,爪子在里面翻翻找找,半晌,终于用嘴叼着什么东西,拖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把刀。 以他的文化程度,远不能仔细的描述这把太刀,但是那明红的刀鞘上刻画的精美的纹路似乎构成了花的模样,上面还缠绕着一串珠子,怎么来说都是极好看的。 这是……神显灵了吗? 年轻人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把刀,握着刀柄,将刀出鞘。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边,那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面容精致,衣着华丽,头顶上歪歪的带着一个狐狸的面具,根本不是他这种人能够碰到的那些贵族娇生惯养的女儿。她微微阖着眼,神色冷淡,背后却背着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刀。 太刀彻底出鞘的那一刻,女人也彻底的睁开了眼睛,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年轻人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他说不出来,是不详的深红色,透过那双眼,仿佛能看见传说中的地府里嚎叫尖啸的鬼怪,让人不寒而栗。 那种只要被注视着,就难以呼吸的感觉,他确实深切地体会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女人如影随形,但奇怪的是,别人都无法看见她的身影,只有他,只有他能够看见。 女人对刀法懂得颇多,虽然一言不发,但总会将每一个动作耐心的演示给他看,直到他彻底学会为止。 朝夕相处中,他觉得自己甚至都要爱上这个女人了,只要她能够说一句话,他甚至可以放下背负已久的灭门之仇,跟着她生活下去,哪怕他明白她其实并不是人。 但是并没有。 女人从出现开始,从未说过一句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连表情都欠奉! 年轻人此刻已经不再多年轻,多年苦练刀法让他终于有了复仇的力量,女人的冷淡让他对爱情旖旎的向往消失,没有成家,没有生子,他最后将刀擦拭了一遍,然后将刀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向那些匪贼的深山老窝走去。 一声声的惨叫响起,让他不禁回想起了当年自己躲在角落,看着自己的亲人被虐杀至死的恐惧与痛苦,这复仇来的也更加快意。 “啊!”又是一声。 滚烫的鲜血劈头盖脸的洒了他一身,却丝毫没有溅到紧随其后的女人的身上,她那深红色的衣裙依旧那么整洁美丽。 最后一个人也被他杀死了,整片地方除了他和她以外再没有任何人了。 他是这么以为的。 于是他将刀上仍然不停滴落的鲜血擦干净,收刀归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罪孽之地。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女人回过头,往角落看了一眼,那里,藏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然后呢?” “然后……我还用说吗?那孩子同样苦练刀法,一直寻找着当年灭了他的家族的人的讯息,终于找到了他,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他熟睡之时,抽出了他一直待在身边的刀,用刀砍断了他的四肢,最后割下了他的脑袋,然后带着那把刀离开了。” “那孩子也死了?” “当然了,要不哪来的我的名声?” “这些事你记得吗?” “不记得啊!那个时候还没我呢!”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啊!” “我有了意识之后,听我之前的主人说的。” “既然都有了这种名声,怎么还会把你放在身边呢?” 九代听长谷部这么问,便眯了眯眼,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被称为“尾张大傻瓜”的少年。 经常做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管是不顾水温跳到河里游泳,还是与乡间农民的孩子嬉闹,随意取用田地中的瓜果、店铺里的糕饼却不予报酬,在崇尚质朴刚健、严正守礼的武士之家看来,这些行为轻浮至极,与他织田家继承人的身份极为不符,因此也招致了无数的失望与愤恨。 于是不怀好意的人将民间传说会弑主的刀献给了正在河边玩耍的少年。 “它叫什么名字?”织田信长颇有兴趣的翻弄着手里的刀,头也不抬的问着将此刀献给他的人。 伪装成农民的人几乎把脸贴在地面上,以此来遮掩自己的厌恶,可他的声音还是毕恭毕敬,“这把刀没有名字,没有人为它取过名字。” “哦?” “殿下,快快把刀放下!”因为接触民间更多,因此也知道不少口口相传的传说,池田恒兴看到那把红鞘修长的太刀,脸色大变,急急地上前两步,手中的刀已经指向了那农民的头,“将这样不祥的刀献与殿下,你这家伙究竟是何居心!” “不祥?”织田信长随意的看向了池田恒兴。 池田恒兴立刻低下了头,说出了他所听到的传说,“传说这把刀是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出现,最初是一个男人跑到了供奉着彼岸花的神社,请求着神赐予他复仇的力量,一只狐狸就跑出来引导着他将石像砸碎,于是这把刀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最终男人果然用这把刀成功杀死了仇人,但在那之后不久,他便被仇人的孩子在夜晚割下了头颅,用的正是这把刀。同样的,那孩子也在随后死于非命,随后这把刀便失去了下落,但是在几百年之内,陆陆续续出现了会以主人的性命为代价帮助主人达成愿望的刀,而那些刀无一例外,都是红色的刀鞘,上面刻着彼岸花的纹路,还缠着一串珠子……正是这一把啊,殿下!为了避免这把刀伤了殿下,殿下还是尽早将它扔的远远的吧!” 听了乳兄弟的话,织田信长看着刀的眼神里反而出现了浓浓的兴趣,“所以,它果然是没有名字的?” “……是的,因为没有人敢为它取名。” 织田信长呵笑一声“胆小”,然后将这把刀举到了与眼其高的地方,“那么,这把刀,便叫九代吧!” “殿下!” “我倒要看看,是这把传说中的刀厉害,还是我更为厉害一些。说不定,我还能叫这传说自此销声匿迹!” 从他叫出那名字开始,在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显现,从虚无到凝实,最后缓缓睁开一双眼,深红色的眼睛犹如血染,看起来极其凶煞。而她的身后,正背了一把刀,和信长手里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情。”长谷部端坐在走廊上,听了九代兴致勃勃的讲述着她初见织田信长时的事情,点了点头。 “你听起来还有点不满?” 煤灰色头发的男人瞥了她一眼,“虽说他为你起的名字让你终于现了形,但是怎么说这种行为也太任性了,如果你真的是那种会杀死主人的刀,他的命可就没了。” “呵……”九代垂了长长的眼睫,嘴角勾起了无奈的笑容,“这才是殿下啊,任性到让人头痛,可是又让人不得不甘之如饴的追随。” “……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