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考量(2 / 2)人道歧途首页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拔出了锋利的军刀,连砍带剁,将大个子的头颅砍了下来,用枪管挑起,血水淋漓的探出木箱,晃了晃,没有受到攻击,他松了一口气,试探着伸出头左顾右盼,却不知观察着他的敌人已经真正被他激怒。

那个豪爽大个子的尸体遭到的对待触碰了明颢内心深处的禁忌,让他想起了自己幼年遭际,那个灾荒之年,树皮草根都难以寻觅,饥寒交迫,濒死之时被当作垃圾处置,堆积于乱葬坑。被弃尸荒野已是悲惨,却也好过死无全尸!明颢心头生出兔死狐悲的复杂思绪,重新瞄准了那个大河人,这一次,恨意让他没有犹豫。

“嘭”,随着一声如雷鸣般的沉闷巨响,那人应声倒地。

明颢艰难起身,却一个趔趄,四肢像腐朽的木头一样嘎吱作响,难以运转血管里流淌的似乎不再是运送着氧气和营养、为他提供力量的鲜血,而是粘稠沉重的水银,缓慢堵塞着他的命脉血液吃力流动的声音如同沸腾的洪流一般响彻脑海,和额角蓬蓬跳动的巨响一起搅得他头痛欲裂。

“吸入太多……毒素……我会死……”明颢已经感到了自己的横膈肌在失去知觉,胸骨的每一次扩张都那么无力,吸入的空气微乎其微,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明颢咬紧牙关向桥头移动,正常情况下,跨越这几百米距离不过需要耗费几十秒,几滴汗,然而此时这段距离却如同两万五千里征程一般漫长。每一个小小的沟沟坎坎,每一丛勾连纠缠的灌木,都成了横在明颢面前的天堑,需要拼尽全力去翻越。

两根缠在一起的草茎将明颢绊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分的重量都在和自己对着干,拼命地往下坠。明颢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完全坠下去,如果每一寸身体都瘫软在了地面上,自己恐怕再也没有爬起的机会了。

软倒在地的前一秒,明颢用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砸在了泥土里,整条脊梁骨像拉满的弓一样,撑起了自己的脊背,没有瘫软下去。

消耗了太多体力,明颢粗重的喘息着,胸肺如破旧的风箱一样嗬嗬作响,却是徒劳,除了吸入更多的毒雾,他得不到足够的氧气。

明颢浑浊的双眼有些呆滞,他陷入了恍惚。体温在快速流失,手脚变得冰冷,迷蒙间,他以为他回到了那个寒冷绝望的雨夜,在腐臭的泥水中挣扎,拼命想要爬出巨大的泥潭,浸没在泥浆里的树枝枯藤却死命的缠住他,拉回他伸向坑外的手,它们冰冷滑腻,像是腐烂的尸体,不,它们就是尸体,一条条早已苍白僵硬的手臂和大腿将他掩埋,要他一同留在死亡的境地,阻拦他重获新生。

虚弱,饥饿,寒冷,那时的绝望再次涌上明颢的心头,那样的绝境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对了,是崔先生是他在雨夜中赶路,迷失了方向,走到乱葬坑,却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

时隔多年,明颢终于找到了崔先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自己却不敢或忘。可还没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却又再受教诲恩情,于是付出一切努力让崔先生过上好日子,这个卑微的愿望在他心底越埋越深至少在偿还这条捡回来的命之前,不要死!

明颢麻木的肌肉突然有了一丝力气,狠狠咬在自己的嘴唇上,痛苦让他重获清醒。这一刻他已分不清这是游戏还是现实,他只想活下来。

明颢低吼着,用额头做支点,膝盖一点一点往前挪,将自己的腰撑了起来。两只手在身边摸索,让他摸到一根树杈,往身前一插,双手交替往上,拽着自己烂泥一样的身体,竟然站了起来。

此时的明颢,已经不似人形,咬合肌麻木,他合不拢下颌,口水流出来润湿了泥土,又被他用脑门捣成了泥,糊了满脸缺氧加上干渴导致干裂发紫的嘴唇,被他咬得破烂,黑红的血液直流到脖颈口中喘息声沙哑难听,不时发出金属摩擦一般刺耳的嘶吼。

活下去,这是明颢脑海中仅剩下的念头,他已经忘记了这是一场游戏,他只想活下去,如同从深渊爬回人间的厉鬼。

明颢像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几公分,几公分的往前挨着,那条脆弱的干枯树杈承受着他大半的重量,吱呀作响一阵,终于折断,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顺着平缓的山坡滚了下去。

明颢滚了好远,撞得他满身划痕血印,数不清的树枝草根扎进了他的皮肉,然而他却兴奋不已,因为他这一滚就滚过了百十米距离,那座桥已经近在咫尺。明颢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点燃了他生的渴望,爆发出他最后的,全部的力量。

手掌,手肘,脚趾,膝盖,每一个能帮助他前进的部位都在发力,他像一只诡异的野兽一样爬行,公路上细密凸起的坚硬碎石刮掉了他手臂、脚尖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却没有痛觉一般,竟越爬越快。

终于爬上了那座该死的桥,明颢扑到遍地焦黑的碎石与血肉间,抓起一瓶散落的能量饮料,虚浮无力的双手却无法拉开扣环。

明颢张开嘴,凑近瓶身,拼命绷紧自己麻木的咬合肌,让牙齿闭合。缓缓的,缓缓的,薄铝片制成的瓶身在压力下变形,翘起尖锐锋利的边缘,割伤了明颢的左脸,却也终于裂开一个大口子。清凉甘甜的液体流淌出来,混着血水,灌进明颢干枯的喉咙。

“这样,我活下来了吧。”明颢平躺在地上,把易拉罐咬在嘴里,随着整瓶能量饮料全部灌进入口中,身体的麻木与疼痛逐渐消退,他呆望着眼前翻滚的白色云雾,等待着体力的恢复。

“嗡突突突……”,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明颢睁开眼,看到冷面皱着眉头,目光复杂地俯视着他。

“小狗,你得到我的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