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陆言说得相当正经,且严肃脸,家里现在陆父不在,陆爷爷身体也还算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陆言说的家里有男人自然是指他,但在苏妍眼里,才十七岁脸上稚嫩还未完全退去的陆言不过是个大些的孩子罢了。 当然怎么说人家也是他名义上的丈夫,苏妍并未显露出半点不将对方话语当回事的意思。 而陆奶奶和陆母也只是觉得新媳妇过门一开始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作为媳妇以后不能太懒就好,看她瘦的几乎随风飘,干活儿也费劲,完全不比村里其他大姑娘小媳妇那样壮实,也道家里人多,有什么活儿一人分点就行,她这小身子骨现在累够呛干这点儿活儿还不如好好养着,等养好了早点儿给陆家生两个重孙子孙女是要紧的。 苏妍对此无力反驳,故作成熟的陆言更是悄悄红了面颊,被苏妍无意间扫过去的目光逮个正着。 原本两人病好后就不该再分床了,既是夫妻夜里某些义务也该尽了,不过苏妍本身对此并不十分情愿,甚至因仍抱那么一丁点儿离开陆家的希冀而内心有所抗拒,陆言那边看起来似乎也无此想法,晚上睡觉规矩的从来只留给苏妍一个背影,换衣服也要算好时间避开对方。 而自不再需要人照顾,小两口的房间陆母等人也不再踏入,以为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他人许是根本没有想过其他可能,陆母甚至还私下与陆言隐晦的说起他刚大病痊愈,苏妍身子又弱晚上一定要节制些。 陆言转过泛红的面颊闷头做事装作未听见,苏妍作标准娇羞小媳妇式低头不语,之后便也不再勉强自己假装勤快。 只是陆母与陆大姐一日两餐做的着实不符苏妍胃口,硬着头皮才能咽下,苏妍就这方面不好将就,便主动把这份活计揽了过来。 普通农家可用的食材本就少,也就院里院外种的几样蔬菜和山上一点野菜类,油盐酱醋都不齐全,且陆家现在吃粮多少都要算计来算计去,陆母和大姐做不出也没想过能做出多少花样来,况且家中目前对食物的要求仅是能食用可吃饱就好。 因此,当看到苏妍每每在灶房为做一顿饭而忙活好半天,连凉拌个薄荷叶都要费尽心思,又剁蒜泥又去山底下摘茱萸麻烦至极,即便是做出来的饭菜的确味道很不错,作为长辈的爷奶和陆母还是不大理解此行为。 不过,当看到向来挑食的陆小妹现在却抱着碗在桌上如饿狼扑食似得风卷残云,小虎也一到饭点儿就规规矩矩的端坐到饭桌边眼睛亮晶晶的像等待什么了不得的仪式,连陆言也一到桌上就只管埋头夹菜,吃相比陆小妹好不了多少,便谁也没有多说什么,陆大姐甚至开始虚心像苏妍请教学习做菜。 而苏妍作为陆小妹的大嫂和小虎的舅母,在两个孩子心中不一般的地位就是由一盆炒田螺奠定的。 时已入秋,过涨的河水依然阻止不了小孩子捞田螺的脚步,村里孩子零嘴少,田螺其实也没有几口肉,且多数家里只是简单处理做熟就吃,泥腥味重也不见得好吃,孩子们多半也只是为了捕捞那一会儿的乐趣凑一凑热闹。 二叔家小堂弟陆天也顶着二婶不让下河怕水淹的压力偷偷跑去捞了些,然后屁颠屁颠的跑来,显摆着本欲分给陆小妹和小虎些吃,结果却遭到了陆小妹毫不客气的嫌弃。 陆小妹吃东西挑嘴,从前陆家家境在村里还算不错,陆言在县里做工,有时回来便会给她带些糕点小吃,也能偶尔解解馋,而自陆言病后,家里境况差了不少,小姑娘的挑嘴习惯却还是没改,脏兮兮泛着腥味,即使煮熟了也味道差劲的田螺陆小妹自然是不感兴趣的。 小虎则是从未吃过见过这种东西,趴在桶边上好奇的看了半晌,然后就躲回了大姐的身后,明显也不大感兴趣。 陆天原本求夸赞的小脸便有几分挂不住了,拎起桶噘起嘴巴子哼了一句“还不稀罕给你们呢”就要转身回去。 院中闲坐的苏妍瞧着小孩儿气呼呼的模样轻笑,看了眼那桶里个头还挺大的田螺,张口让人把东西留下了。 然后,几天以后,被泡养吐干净脏东西的田螺被苏妍用紫苏加蒜泥茱萸酱炒了一盆,红通通香喷喷,不用招呼,香味勾的陆小妹自动就从房间跑了过来。 之后,仿佛已忘记了田螺脏兮兮腥呼呼的事,陆小妹守着那盆田螺就不走了,还把小外甥小虎也扯来跟她一块儿吸田螺。 苏妍叮嘱了田螺性寒吃多会肚子痛,尤其是小虎还小脾胃怕受不了,俩馋嘴娃却是一离开田螺盆子就满脸委屈可怜巴巴。 最后,加上被陆小妹主动去炫耀勾来的陆天,一盆炒田螺到底是很快被消灭了。 小虎相对听话,后来被苏妍抱走了虽仍眼巴巴的往灶房瞅却没闹着还要吃,陆小妹也还好,陆天却是因吃得太多后来肚子痛的直叫娘。 然而,待到次日,已恢复如常活动乱跳的陆天却已忘了肚子疼时的心酸,依旧拎着木桶要往河边跑,还不忘先跑来与苏妍商量待会儿他再捞来田螺让苏妍还要那么炒,然后,就收获了恰在堂屋跟陆奶奶和陆母闲磕牙的陆二婶恰好听到后追出去一顿暴揍。 陆天是陆二叔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陆平,陆平性子少言忠厚老实,与陆爷爷和陆父的性子相近,陆天却完全不同,与陆小妹一样才九岁,从小就调皮捣蛋,做事毛毛躁躁常惹麻烦,有时候又鬼机灵的很却不用在正地方,时常能惹得性子有几分急的陆二婶生气打骂。 苏妍从前很少会见到这样简单粗暴的教育孩子方式,陆天也是个特别孩子,许是从小被揍惯了,皮实的很,顽强的如小皮球,不管被陆二婶怎么揍仍能梗着脖子不服不愤的窜起来,然后便惹来了二婶更加粗暴的对待。 陆母和大姐纷纷上前扯人,满脸无奈,陆奶奶也叹着气叫二婶算了,好好跟孩子说说河里太危险管住以后不让去就行了,二婶却是已被陆天皮球似得越拍蹦越高特性给气坏了,嘴里骂着“前几天还下过一次河这小兔崽子就是不知好歹今天不揍死你我就不是你老娘”,气哄哄的转身就要去找木头疙瘩揍人。 陆天那边还不知死活的梗着脖子嚷嚷着“你打你打啊打完了我也还去”,一副我没错是你剥夺了我的自由的德性,心疼孙儿的陆奶奶却急了,赶紧跟陆母等人上去拦,孙儿是调皮不听话该揍,但是陆二婶向来动手没个轻重,本来不大一点小事老是一动棍棒事就闹大了。 不过二婶最终没动上手,在一转身瞧见兀自站在东厢门口直直看着她们,脸上却没有表情的苏妍时,陆二婶突然意识到这样在别人家里妯娌婆婆甚至小辈面前大呼小叫打孩子很没面子,还让苏妍这个才过门没多久的侄媳妇看她一长辈的笑话。 也就一瞬间,二婶便歇了棍棒伺候陆天的心思,讪笑着对苏妍说了句“让侄媳妇看笑话了”,而后转身跟陆奶奶等招呼一句“先回去了”,又一巴掌扇在陆天的后背上,怒吼着“行了还不给我滚回家去”,拎起被甩在一边的木桶气呼呼的扯着还顽抗到底正哇哇大叫的陆天走了。 走到门口时,余光瞥见隔着一片空地站在自家墙边上,正伸着脖子朝陆家看瞧热闹瞧得直乐的西院罗家媳妇,本已迈向自家院子方向的二婶又忍不住转身冲着那头狠狠的啐骂了一句。 二婶就是这样火暴的性子,陆天也是真皮,陆家人早习惯了,看二婶也没有要再揍陆天的意思,大家也都该干嘛干嘛去了,站在众人之外静看过那一段热闹的苏妍也转身回了房间。 不过,刚刚的她还真不是在冷眼看笑话,虽然也的确觉得事情与她无关在做旁观者。 苏妍从前在现代时候爸妈在她还小时候就离了婚,双方推脱都愿意出抚养费却不想将她放身边自己养,最后苏妍是被爷奶接到了乡下去。 与爷奶同住一个院的还有大伯三叔一家,每天大院里都在上演伯娘训斥堂姐堂弟,三叔三婶吵架要分居的戏码,还有小姑姑定时回娘家哭诉婆家虐待她姑父有外遇,然而,大院里再热闹,所有的一切都与苏妍无关。 苏妍爷奶其实只是因为接了苏爸爸的钱受了嘱托才照顾她,一日三餐不缺冷不着饿不着她那种的照顾,在爷奶及大伯三叔看来,苏妍爸爸当年能考上大学将户口落在城里是一家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苏爸爸却在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结了婚以后就只顾过自己的日子,长辈对苏爸爸有意见连带着不喜冷落她,堂兄妹也因她与他们不同的城里孩子身份自动将其划离群体,苏妍在爷奶家生活的那些年其实也不过是不用自己付租金的房客。 后来的苏妍很擅长把自己置身事外,原身也是被动学会的退避麻烦以免祸及自身,现在的苏妍只有更甚,即便是身处陆家现还做着陆家儿媳,陆家的许多事她其实也在自动刻意去回避忽略,其实也没有真把自己当做这家里的一份子。 当然,苏妍面上看起来是柔顺随和甚至很关心这个家的,这大概也是即使她那样嫁入陆家后面陆家人却没有很苛责她的原因,温顺贤淑,对长辈的话言听计从,又一副柔柔弱弱的外表,本就一定程度上能赢得不少人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