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午,外面知了叫的明亮。 苏妍看了眼外面刺眼的阳光,转回头把晾的差不多的高粱米饭盛入坛子放入提篮里,然后将晾凉的温开水和一小罐的咸菜跟木耳炒鸡蛋也放入其中,又加上几双碗筷,最后在上面盖了块干净的麻布防止有灰落上。 只这简单一点活计做完,苏妍已是累的气喘吁吁,苍白的额头上冒着汗珠。 拿出手绢擦了擦,将散落至额间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苏妍坐在灶边的矮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一阵阵晕眩感才消失,这才起身去叫在院中阴凉处玩木头块儿的小虎进来吃饭。 院中三岁的小虎瘦瘦小小,身上穿着的泛白带着几个补丁的灰布小衣明显是接的大孩子穿不下的,因为略大不合身而显得空空荡荡。 小孩儿脑瓜顶上只留了一撮头发,其实长得挺清秀可爱,只是性子怯弱有些怕人,闻听苏妍叫他,细细的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倒腾着小胳膊腿儿将地上一片各种形状的木头块推到一边成堆码好,之后才抓着衣襟低着头朝苏妍走去。 灶台上小虎的饭菜早已盛好,小孩儿老实乖巧,被苏妍牵进屋后自己就去洗了手然后坐在灶台边上安安静静的吃起了饭。 苏妍便又端起另一碗高粱米饭和一碟菜出去灶房去了东边的厢房。 房间里陆言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依旧面色枯槁,但比前两日还是要多了几分精神气。 听到屋门打开,陆言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朝着门口看去,见是苏妍过来送午饭,便费力的撑着床要自己坐起来。 到底是病未痊愈,陆言虚弱的根本使不上力,稍一动作胳膊一软又跌靠在了床上,还累的呼呼直喘,咳嗽也跟着不断,苏妍见此便先将饭菜放在了一边,过去先帮着把人扶坐了起来。 陆言不用她帮着喂饭,苏妍也没有强求,把碗筷递到他手中,菜则放在了他面前垫高的被子上,铺了一块抹布,在旁边看着他一口一口慢腾腾的吃了一会儿,自己也回了灶房去吃饭。 她现在是房间里那男人的新婚妻子,而事实上是陆言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娶得她的原身。 苏妍穿越的原身是作为冲喜的新娘嫁来的,陆家人为此出了高价聘礼,只是陆家人事先并不知原身那时候也身体弱得很,嫁过来当晚原身就昏倒再叫不醒,而苏妍便是在次日在这副身体中初次在这个世界睁眼醒来的。 为何会穿越苏妍不知,曾经的生活虽然并不尽如意,亲人虽在犹无,苏妍也仍安安稳稳活到了二十多岁,工作稳定,生活安定的毫无波澜起伏,尽管那种日子无滋无味的好比白开水,但若再让她那样过个几十年苏妍也是不会抱怨的,哪知一觉醒来人已到了异世。 那时候两人都病的躺床上起不来,她好歹还有力气睁眼睛说话,陆言则是一直断断续续发热昏迷不醒。 为了方便照看,两人又已成婚是夫妻,陆家人便将两人都安排在了这一个房间,但又怕相互过了病气,还是分开在了两张床上。 后来陆言的病情也开始见好转,却依然得靠陆母和陆大姐照顾喂药喂饭,两人对彼此都没有过多交流。 穿越之初苏妍精力不济,虽突然身处异世带来的有震惊,但她却没有精力去关心身处环境太多,陆言也是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已娶亲多了个媳妇一脑子蒙,然而也没有主动去过问太多,沉默的与苏妍有的一拼。 直到今日,穿越的事在苏妍看来还有几分像做梦,依然闹不明白为何分明前一刻还在现在租住的公寓中小憩,下一刻竟然就在这个完全不同的疑似古代世界醒来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寻得答案,苏妍也并不需要寻得明白,于她而言,这场穿越带来的改变也只是换了个环境而已,在哪里醒来就在那里生活下去,一切随遇而安就好。 当然,莫名成了别人的新婚媳妇这事也是让苏妍有几分别扭的,如果有可能,她还真想这桩亲事不作数,依她从前所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一个人过一辈子就是最好的。 不过虽穿越不是她主动自愿的,现如今苏妍也已经是顶着陆家新媳妇的身份了,况且前日她才有力气能下床,要真认认真真去想办法将婚事不算数,还要想办法找到新去处安身立足,依她一贯懒散惰与思考又怕麻烦的性子,还真的是困难的很。 昨日下了一场暴雨,庄稼正在结穗时候,被这暴雨一浇很多都倒在了泥地里埋了半截,而庄稼就是农人的半条命,所以夜里雨停今天一大早,村里每家每户便都急急忙忙奔去了地里扶苗。 家里陆父陆母,加上现在住在陆家的陆言姐姐,还有已年过六十陆老爷子老老太太也都去了地里,连九岁的陆言小妹也跟去帮忙了,只剩下苏妍带着陆大姐的儿子小虎和还下不了地的陆言。 粮食·精贵,原本农家人一般只吃朝食和晚食,只在赶上农忙劳累要出大力气时,才会加个午食。 而陆家现在的粮食都是借来的,本来之前只给陆言苏妍两个病人还有正长身体的小虎和陆小妹中午做一点吃的,大人连一早一晚饭都不敢吃饱,但为了有力气干活儿,今早在去地里时陆母和陆老太太还是商量着要苏妍中午若有力气就往灶里添把火,把早晨剩的饭热热,没力气就干脆等陆小妹回来时小妹热。 进去灶房时小虎的饭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看到苏妍进去,小孩儿三两口把碗里最后几口饭扒拉进嘴,然后便从小凳子上起身,还顺带把用过的碗筷收拾到了一边。 苏妍摸了把小虎的头,问他吃饱没要不要再吃一点,小孩儿嘴里兜着未咽下的饭摇了摇头,苏妍便也没有说什么,让他自己去玩儿了。 小虎是陆大姐的儿子,陆大姐本来嫁在外村一何姓人家,丈夫也是个能干又心疼媳妇孩子的,只是后面丈夫因病没了,婆家起幺蛾子破烂事一堆儿,陆家人心疼大姐在何家受委屈,便将人接了回来。 不过到底已是外嫁的女儿,陆大姐住在娘家总觉得羞愧的很,苏妍虽才到这里没几天也看得出来。 陆大姐成天一副在娘家抬不起头的样子,就是在她这个刚过门没几天的新媳妇面前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她住在陆家是给陆家添了多大的麻烦丢了多大的人,生怕被怪罪,想来私下许也是给小虎灌输了这样的思想。 但事实上其他人家怎样看待这事苏妍不知,至少苏妍没有从陆家人身上看出不喜嫌弃陆大姐和小虎的意思。 苏妍还记得她初在这里醒来那一日夜里陆母,也就是她现在的婆婆就与苏妍说过大姐的事,然后很强硬的告诉她,在没有到苏妍当家以前,陆大姐母子俩住在陆家的事轮不到她管。 当然这种事苏妍本来也不想管。 才吃了两口饭,苏妍就已觉得腹中撑胀咽不下去,便干脆收了碗筷,正巧陆小妹回来,带着一头汗水,抹了把晒得红红的小脸,向着苏妍叫了声嫂子,看到已经装好的饭菜,便也没坐下歇一会儿,提着篮子就又出门去地里了。 陆小妹走后,小虎扒着院子的篱笆门瞅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苏妍听到之前他扯陆小妹衣襟被陆小妹挣开说她忙着送饭呆会儿还要干活儿不能带他玩儿的话,知道小虎是不想在家里想出去到外面玩儿。 小虎长得比同龄孩子个头略小一点,性子又怕人话也说得不多,陆大姐并不愿意他跟村里同龄孩子玩儿怕他受欺负,也怕听到人说他们娘俩儿闲话,小虎便也听大姐的话老老实实的每天只在院子里摆弄那些陆言以前给他刻的木头小玩意儿。 陆言也吃完了饭,苏妍去收了碗筷,问他是否需要喝水或者小解之类,得到他微垂头脸颊略带红晕的摇头回复。 陆言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比苏妍现在的身体大一岁,农家人因为常年劳作皮肤都不会很白,陆言也一样,只是五官并不似许多汉子一般粗犷甚至有几分精巧,因为病容更显得面目清秀。 苏妍端着碗筷离开,又回头瞧了这个她的新婚丈夫一眼,陆言依旧垂着头靠着床头坐着,几天下来,苏妍就没听他讲过几句话。 把三人的碗筷都洗涮完,眩晕感又再次来袭,感觉身体都轻飘飘的头却重的不行似要晕倒,苏妍扶着灶台又重新坐在一边休息了会儿。 这副身体着实底子太差,原身其实并不是她所在家中的亲生女儿,不过是十年前被人暂时托付在那户农家寄养的,但在原定将她接走的时期那人未来,且此后再无音讯,原身在那家里住着便越来越尴尬,后面甚至一度受到苛待,这副身体能坚持到被苏妍接替其实已经很难得。 感受着眼前一片片黑,苏妍扶着额头好一会儿眼前看到一切才恢复正常,擦掉额上的虚汗,苏妍觉的她还是先回房间躺一会儿顺带睡个午觉好些。 小虎还蹲在院子里摆弄那些木头小玩意儿,看起来百无聊赖。 小孩儿觉多,每天白天也会睡一觉,苏妍本想把他叫回来先将他哄睡,走到院子里时却听村头那边响起了敲锣声。 太阳当空,中午十分,村里人又多在田地忙活,这会儿锣声一响便盖过了其他不多的杂音,原本还显的明亮聒噪的知了叫声这会儿也被比了下去,苏妍略略有些怔愣,不知这锣声从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