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根烟叼上嘴,李纯似乎意味深长,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老子就再养两年,如果那破玩意还不知道开花来慰劳慰劳老子这么多年又是浇水又是撒肥的,老子就把它剁碎,扔到马路边暴晒,晒死它。让它莫名其妙闯入老子的世界。”
顿了顿,李纯冷不丁的补了几句:“就在昨夜凌晨三点,唐智被确定脑死亡,我已经让拔管了。”
这么短短的几个月,我看过的生命消逝,要远比我前面那二十多年还翻了好几倍,我却仍然被带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里,我沉下嗓来:“节哀顺变。”
“谈不上哀。”
声音也倏忽往下压,李纯语气慢慢:“这都是命。有时人换个思路,就啥都利索了。唐密去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她在那边有没有交到朋友,唐智去陪她,正好有个伴。”
迈开步伐,李纯往外走,他把门打开了,才将那根烟点燃,他说:“滚出来,老子要锁门了。这一屋子玩意,都是老子花钱搞来的样板,老子还打算拿着这些样板弄个样板间,吸引富婆打开钱包。”
我赶紧撒腿出去了。
将门拽起来,李纯连多看我一眼都没,他抖了抖胳膊,说:“老头子毕竟养我大,我该尽的责任还是要尽,以后你每个周末星期六星期日随便抽出一天空买菜做饭,我要过去陪老头子吃饭。”
卧槽呢?他对李建国要尽的责任,就是一起吃我做的饭?
罢了罢了,看在这家伙帮我保住年恩的这份情谊上,我和他计较个屁。再说了,现在年恩和我一块住了,我也得正儿八经过些烟火气浓郁点的日子,以后居家做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李纯要来,也是多根筷子。
顺利压下滔天的槽意,我心照不宣的与李纯分道扬镳,我径直往麻将桌那边拐去。
然而,不久前还围着麻将桌的一串女人全是没了身影,我再听庭院那边声音杂吵,我赶紧扒过去看看。
只见谭星已经把杨思文小同学搂在怀里,她哭得撕心裂肺。
这时年恩拱到我面前来,他这小嘴叭叭叭的:“妈妈,谭星阿姨进门来,她目光一落在杨思文的身上,她就不挪开眼,过没多久她忽然扑过来把杨思文抱住,她一直哭呢。就像你当初第一次见到我那样,一见面就扑过来抱着我哭。所以谭星阿姨是杨思文妈妈吗?那样一来杨思文就有两个妈妈了,那他要和哪个妈妈住一起呀,好为难呀。他好难选。还有杨思文为什么会有两个妈妈呢,好奇怪。他有两个。”
被这么个小小的情报员临场解说了一番,我算是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画面更添认知,我用手不断搓抚着年恩的头,我说:“这事说来话长,以后等年恩长大一点,妈妈再慢慢和年恩解释。”
似懂非懂的,年恩点了点头,他继续更深入的往我怀里拱。
血缘上面的相连再有妈妈与孩子之间那种特殊的相吸性,这让杨思文小同学经过短暂的愕然之后,他似乎对谭星的簇拥并不排斥,他的手慢慢覆上去谭星的头顶上,他声线软糯:“漂亮阿姨,你不开心吗,不开心的时候越哭越不开心哦,吃点甜的,可以消除不开心。”
谭星又一次泪奔,不管她那之前曾经以多少个面目示人,这一刻的她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对孩子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的母亲,她失态却万分自然的抽着鼻子,她声音哽塞断续着:“妈妈没有不开心,妈妈见到宝宝就最开心了。”
这场面,看得我一阵唏嘘。
也算是啥风风雨雨都匍匐着熬过去的人了,谭星在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释放过情绪之后,她还算是很快就收敛住情绪的奔腾,她开始慢慢知道引导杨思文小同学与她一同互动,她说她不知道蛋糕甜点放在哪里,让杨思文小同学带她去找找。
这些年,杨云真的没少花心思在杨思文身上吧,这孩子也是被教得十分懂事与善良,他一听着谭星需要帮忙,他赶紧屁颠颠的跑了起来。
能从赵先兴这么丧心病狂的人身边左右逢源的生存下来的人,只要谭星愿意,她与人的协调能力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总之等我们散了这边的场子去尽情享受完美食,谭星俨然已经与杨思文同学交上了好朋友,她特别懂得迂回与委婉的战术,她并未第一时间要带走杨思文,她而是与杨思文变作了忘年交那般互相留了联络方式,她再避开杨思文对杨云千恩万谢,她并且与杨云约好她会等孩子完完全全接受她并且可以接受与她展开新生活,她才会将孩子带走,她会按捺住自己,将生活的异动对孩子带来的伤害减少到最低。
谭星与杨云协商这事儿时,我正好需要上洗手间而从人潮挤挤里抽离出来,我刚好看到这两个女人达成共识,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流淌着平和的感激。
对孩子,是真的特别特别上心那种,谭星最后是坐杨波的车离场的,而我眼看着时间不早,我也招呼年恩赶紧回家。
大金喝了不少酒,孟笑笑又说她眼睛困得不行开不好车,我就让他们蹭我车,我带他们一路回水贝。
团着年恩坐在后面,大金仗着酒劲问起孟笑笑啥时候能嫁给他,孟笑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等我怀上二胎之时就是她的出嫁之日,我握着方向手心里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我并没打算搭话,我就想让这个话题自然而然的过去,尔后坐在后面的人,又展开别的新鲜的让人舒畅的话题。
然而大金,不管是在别的场合多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年恩面前却极度规范自己言行并且对年恩极致温柔的大金,他或者有些眼馋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了,他顺着孟笑笑这话赶话的,他冲我说:“嫂子,你听到没,笑笑开口了,只要你和岩哥生二胎,她就嫁我。你和岩哥要真有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跪求你们抓紧时间嘛,我也想结婚,想要个孩子,想过父亲节。”
心仿若被泥土填满,再是蓬松也透不出气去,我将方向盘握得更紧,我为了老爷子吧更是为了年恩,我不得不继续吞咽下苦水故作若无其事,我说:“行,过几天有空就生。”
孟笑笑这丫的,她唯恐天下不乱这性子偶尔与李纯有得一拼,她立马抱过年恩不断摆弄逗趣,她特别聒噪说恩恩你妈妈马上要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了你更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巴拉巴拉。
听得我耳朵起了茧子,心口也被覆上一层寒冰。
把这两口子送到水贝孟笑笑家里,我再兜回云深处,时间已经快到十点,年恩特别乖巧说他困了,他就先去拿干净衣服洗澡了,而我则是在大厅一边张望着看看老爷子回来了没,一边给年恩收拾好他的小书包,并且把它提回到他房间里。
我刚把小书包放在书桌上,我就看到了一个当下比较热潮的某个品牌手机,它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孤寂呼啸。
大约这个手机,就是李岩给准备的,可以与李岩单线联系的了。
神使鬼差下,我伸出手去抓握在手心里片刻,我再是用手指腹戳了戳主按键,屏幕忽然一亮,手机解锁了。
我正困不住自己心魔般想要看看李岩这几天有没有主动联系年恩之际,大厅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开门声,我以为是李建国回来了,我忘了把手机放回去,我就急急忙忙迎出去。
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却是李岩。
短暂而局促的四目相对一阵,李岩视线极其老到的看到我握在手心里的手机,他眉头深锁,语气也略重:“你不要碰我给年恩准备的手机。”
这话听着,真的是让人透心凉啊。
这个破男人,想娶我的时候,他给我营造出但凡是属于他李岩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后来他想离婚并且称心如意之后,他竟然连我碰一碰他给孩子的东西,他都要像刺猬那般竖起刺来,说扎我就扎我。
疲惫已经支离破碎,我眼看着年恩也差不多要洗澡出来,我迅速折返回他房间把手机放回原处,我再走回大厅,我压下嗓来:“你过来做什么?”
十一点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