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更残,明黄的龙床上,楚帝正歇息着,孙公公蹑手蹑脚地上前为他掖了被角。
“孙喜,是你么?”楚帝忽然开口道,沉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孙公公连忙跪下磕头道:“老奴该死惊了圣上。”
“咳咳……”楚帝挣扎着半起身,孙公公一见,连忙将他扶好,又弄了软枕靠在他身后。
“皇上应该歇息才是,这么晚了起来容易再着了凉。”孙公公唠叨着。
“不碍的。霍天……哦,定侯是不是已经走了两日了?”楚帝缓缓问道。
“是,皇上记得还真清楚,是走了两日了。不过皇上放心,听说谨王已经提前快马加鞭,日夜赶路,去援救广郡了。”孙公公见楚帝神智清明,不由喜得多说了几句。
楚帝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提他了……给他三万人马,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住,军权不是手中有虎符就可以掌的。再说……再说……咳咳……他日夜兼程,以劳去克逸,这不是用兵之大忌么?”
楚帝一口气说完,喘息不已。孙公公连忙端来温水,服侍他喝下。
楚帝抬眼看了看他才道:“孙喜,如今就只有你在朕的身边照顾朕,服侍朕,什么妃子,什么皇子,根本都不会在朕的身边。你服侍朕有几年了?”
“三十二年了。皇上。”孙喜低声道。花白的鬓发显得格外瞩目。
“三十二年了……竟过得这么久了。你觉得楚定侯为人如何?”楚帝忽然又提起楚霍天。孙公公只惊得又跪下道:“奴婢不敢妄议楚定侯啊,请皇上恕罪啊。”
楚帝似笑又似叹:“你不说朕也知道他……他从小就不是常人之志,……朕常想,这楚国江山要是由他来坐,又是怎么一番不同。”
这一句似晴天霹雳,炸了下来。孙公公惊得软倒在地,久久回不了神。
“皇上,您怎么可以说这等丧气话?皇上您英明神武,为我大楚皇帝,是先帝御封的,怎么……”孙公公几乎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只扯着楚帝的袖子。
楚帝长叹一声:“先帝……其实先帝立朕为储君,心里就是悔的。可是……当年的朕不知怎么的,心里越明白是如此,行事越是规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先帝也无可奈何,再说,当年霍天还小……咳咳……所以,最后就是朕登了大宝。”
“朕即位之后,对他疏远了许多,将他派到了军中去历练,美其名曰是历练,其实就是想叫他离得朕远远的,不要老是在朕面前,因为他每做一件事,朕都会去想,都会拿来比一比,他就像是先帝心中标准的储君模样,朕总是不自觉地去比较……他如今这般疏远朕其实都是朕一手造成的。朕的几位皇兄皇弟都没有离京去,偏偏他从少年时便开始吃苦……咳咳……”楚帝说了长长的一串,最后停了喘息不已。
“皇上,您别说了,可如今您是大楚的皇帝,楚定侯再怎么厉害,他还是一介臣子,皇上先且宽宽心……”孙公公还待说。
楚帝微微摆了手,从怀颤巍巍地拿出一卷明黄的卷帛递给他:“这是密诏,等东边的那位想对朕不利,你便着人送了出去,送给楚定侯,叫他来擒王清君侧……”
楚帝浑浊的老眼猛地亮了亮,帝王生有的威仪顿时在他年迈的身躯显现。孙公公忙跪着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