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节 “ 四 舅 母 ”(1 / 1)红布啷当首页

作者有话要说:尊敬的老师 : 您好! 我的小说基本上是按着电视剧可以听到,可以看到的方式写的,很少心理描写。是否可用,请老师指教。 我是个网盲,就像到了大城市的牛犊子,路在脚下,也不知道怎么走。周围又没有可咨询的人,我懵门儿的时候,请多加谅解。希望老师多多指点迷津,让我能走得更远一些。 作品约24万字 19章 每章5节 共92节 每天发1节 每节约2500字左右 是否得当,清老师定夺。 谢谢!  第 一 章    1 “ 四 舅 母 ”    过河浅滩,流水潺潺,清澈见底,看似无鱼。周少智拦腰插下一排袖网,不一会儿,便有落网的鱼儿在水中腾起一阵阵浪花。  他用草伐子把甸子边花草下的流水上下截住,搅起底下的泥沙,呛得黑鱼棒子浮上来,在浑浊的水面上露出篦齿般的脊鳍,让他瓮中捉鳖。  有一次,走在水边,把背在腰后的镰刀出其不意地一挥,他竟从水中砍上一条鱼来。  整个暑期,王正正就跟四舅周少智在后河套捕鱼摸虾。晚上睡在人字形芦苇屋顶匝地,没有窗户,向阳的山墙开门,后半身卧进坡地,童话般的小马架里。  马架子远离村屯,却不乏人迹。下田过河的人打这里路过时,都会停下来歇歇脚,唠会儿嗑。喝捧暖泉水,抽袋烟。赶上鱼锅炖好了,大姑娘小媳妇还禁不住要嘻嘻哈哈地品尝品尝。   “真鲜量!用泉水比我们搁油做的还好吃。”  “你锅里放的是什么叶子,这么香啊?”  “告诉我,嫂子给你做月下老人。”方家大嫂柳秋月马上亮出她的杀手锏“你看上谁家的闺娘了?”  周少智笑而不语。  “大嫂,你家的小姑子,我看就挺不错,有模有样的,今年她也不小了吧?你就给他们拉古拉古呗?”总爱抿嘴笑的小媳妇江灿兰讨好地说。  柳秋月“可不是咋的。老四,我家小姑子咋样?一家女,百家求。你相中没有?”  周少智红了脸,低下头去。  “怎么象大姑娘一个样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磨不开的?你秀口难开,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土烟囱上淡淡的炊烟散尽,晚风中依然传送着青蒿燃烧时散发出来的薄荷般,赛过鱼锅、香蒲和热土气息的清香。晚归的柳秋月小姑子方翠花也在小马架前的空场上停下脚步,歇了一会儿。十七岁的方翠花是周少智的心上人,他曾在心中不止一次地叮嘱过自己,一定要大胆地把自己的心里话向她说出来。  周少智不想再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便红着脸,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地张开了自己的嘴“……鱼炖好了,他们都说好吃……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呗。”  方翠花“不尝也知道。”  “……你不嚐……咋知道的呀?”  方翠花“听说的。”  翠花的一句话,让周少智就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憋在心里的话还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喝了暖泉水,方翠花转过身,领着她的姪女小华就走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心上人,周少智的齿缝间轻轻地响起这种时候总会与他相伴的抑郁的口哨声。  看到坐在鱼亮子那边的外甥,周少智两眼突然亮了起来。  正对着旷野上一排接着一排被熏风推向远方的碧波发呆的王正正见四舅向他招手,便跑了过来,站到他的面前,等他吩咐。  周少智把王正正拉到自己跟前,瞅着远处的方翠花,嘴巴贴到外甥的耳边,悄悄悄地说“去……叫翠花——四舅母。”  四舅今个要他这样去叫一个大姑娘,王正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不问为什么。他是四舅意志忠实的执行者,拔腿便跑,追上方翠花,站到她的面前,就冲她喊了一声“四舅母。”  听到四舅的外甥这样叫她,方翠花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怔到那里。  王正正觉得翠花好像没有听清楚,对着她的眼睛又清清楚楚地叫了声“四舅母。”  方翠花满脸顿时胀得通红。二话没说,就向王正正扑了过来,象一头愤怒的母狮。  王正正方觉大事不妙,转身便跑,不肯让她抓住。又高又膀的方翠花正是在奔跑方面堪与男孩子媲美的年令,根本不把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放在眼里。王正正左躲右闪,使出浑身的解数,就是甩不开她,直觉得她的手指尖就要戳到自己的脊梁骨上。姪女小华也撒开两条仙鹤腿,紧紧地跟在方翠花的身后,和姑姑一起穷追不舍,一样地不依不饶。  夕阳筑金镀翠,弯弯的暖泉河未被树木遮住的水面,宛如镶嵌在黛色大地上的几片镜子面,映出明亮的天光。  不见晚归农人的身影,收拾犁铧时金属清脆的碰击声却依稀可闻。  河滩上、柳丛间,到处闪动着王正正、方翠花你追我赶,飞奔的身影。   悄悄升起的明月,尚未褪尽的晚霞,让人不觉夜的降临。如水的夜空中隐隐约约地传来轻快的口哨声,追逐宛如飞絮一般在依稀可辨的大地上飘来蕩去,时隐时现……  周少智远远地跟在后面,不安地注视着这场月下的追逐。  冒着驱蚊白烟的蒿草堆,突然窜起的火花,点点耀眼的金星,照亮了方翠花月亮般不再那么严厉的面庞,愤怒在奔跑中得以释放,脚下也渐渐失去了开始时那股拼命的劲头。    洼地里浮起一片潮湿,温暖的夜雾。  一个个巨大,松软,丝丝缕缕的雾团贴在地面上轻轻地蠕动着,白得耀眼。翠花在雾团间迷宫般的小道上踟蹰着,寻觅王正正的踪迹。  小华姑娘与王正正为雾团所隔,近在咫尺,却不能相逢。  雾团间突然闪过一个背影,方翠花悄悄地靠了过去。转过来的竟是周少智笑容可掬的面孔,翠花拂袖而去。  巨大枫林清堂瓦舍的穹顶上,泻下一道如水的月光。小华犹如踏着月光而来的白色小精灵,在王正正面前翩翩而过,仿佛不认识他了。    映满碧绿山影的牤牛河水。  练习狗刨儿的王正正突然发现方翠花和姪女小华一块走过来。  无处可逃的王正正,慌乱中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想从她们的眼皮底下溜走。可是,溜的并不远,而且,落进深水区。对于一个会水的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个事,只要顺着水势一游,就能回到安全的地带。可是,王正正却想不到,想到也做不到。  滔滔的河水中,王正正只是竭尽全力地翘起他的脚尖去够河底,不想让汹涌的流水把自巳推向更深的地方。可是,他又能不把头仰起来,让鼻孔露出水面,透口气。就这样,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在河水中苦苦地挣扎,一口一口地喝着扑面而来的,无滋无味的牤牛河水。  方翠花见王正正扎进河里再也没有露出水面,扔掉手中的衣盆,跑进河里,去抓他露在水面上的双手。可是,河水太深,脚下粘腻的鹅卵石又像涂了油一样滑。方翠花站不住脚,也够不着他的手,小华在后面扯着她也无济于事。  河下游,在齐腰深的水中下丝挂子,一直背对着这面的四舅周少智,根本不知道王正先此时正陷于灭顶之灾。  翠花张开嘴喊他,不知是大风刮跑了她的声音,还是她根本沒有喊出声来,周少智毫无反应。    小华一头扎进水里,从河底下抓起一颗石子,狠狠地抛向周少智。  四舅摸了一下他被打痛了的脊背,回过身来。一看,笑了。马上扔下手中的丝挂子,向王正正游过来,把他从水中抱起,放到岸上晒得热乎乎的青石板上。  方翠花把王正正脱在岸边的小布衫盖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上。  小华手拿两块小鹅卵石,在王正正的耳朵下面不停地敲击,水从耳朵眼里滴落到石子上。  四舅周少智躲闪着翠花,俯在外甥的身上看着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    2 “ 耗 子 闭 嘴 ”    翠花虽然比不得她母亲那么有名,却也是个巧手。同样的农家饭,她做出来的就特别香甜可口。她常常要在光棍周家露一手,让哥五个大饱口福。可是,妈妈没看好未来的姑爷,不让她上哪面去,年节就看得更紧。  “他哪儿不好?”方翠花问妈妈。  “他什么都好,就是没钱。”妈妈的回答十分干脆。她觉得自己的姑娘虽然不是个什么大美人,可是,长得一点都不丑。去镇上找个挣工资的主,一点都不用愁,她不想让闺女跟个刨地垅沟的吃一辈子苦。  女儿却说“少智体格好,有力气。不愁富不起来,不信就没有好日子过。”  进了腊月,周少智就没见到过翠花的影子,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可是,年还得过。三十那天,周少智把桌子放到炕上,擦干净,摆上笔墨砚台。拿出早就从镇上买回来的大红纸,让外甥王正正坐到铺在破炕席上的一张狍皮上,给他写对子。  学习成绩优异,孩子们都望尘莫及的王正正,在四舅的眼中,已经有资格做这个过去只有戴花镜的私塾老先生才能做的事了。舅舅的信任,让小学四年级刚念了一半的外甥很是激动。可也难住了他,攥着从来没有摸过的毛笔,半天也找不到感觉。   站在地上为外甥研墨的四舅期待的目光,让这个初生的牛犊重新鼓起了勇气。临阵脱逃不是王正正的体性,他象使用铅笔那样紧紧地抓住毛笔杆,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叠好了的红纸的格子里一笔一划地写出尽可能大一点的字。   字写得不好,可是,四舅马上就把它们都贴了出去。只是,把福字全都贴倒了。王正正找到在院门外点灯笼的四舅,对他说“福字贴倒了,应该掉过来贴才对。揭下来,重贴吧。”  四舅一听就笑了,他说“你舅大字不识几个,可是,这个福字还认得,倒正也能分得出来。倒着贴,是有意的。这样贴,福字就不光是福字,还有‘福(倒)到了’的意思。”   说着,房门敞开,灶间袅袅的热气中,犹如破云而出的皎月,突然现出方翠花姣美的面庞。  一时间,脑洞大开的王正先和无时无刻不在翘首祈盼翠花到来的周少智都怔在那里。舅甥俩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过来的。  周少智顾不得解开这些谜团,忙把大红灯笼点着,挂到灯笼杆上。然后,抓住外甥便朝飘出年夜饭香味的灶房大步流星地奔去,口中一边叨念,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福到了——福到了……”  福字年年写,倒着贴,唤起对未来无限温馨的向往。可是,在王正正的心目中,哪一个福字也没有倒贴在四舅家大红灯笼上那个福字更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了。  四舅别具一格的乡村智慧、独特的求偶方式,是不是首创,能否在吉尼斯世界纪录中书上一笔。或者,获取知识产权的专利保护,不得而知。不过,他却因此获得了一个妙龄少女的芳心,终成眷属,却是不争的事实。   四舅的大小子会走时,王正正撇下同窗六载的小舅,爬上一辆大白菜装得高高的,在乡路上摇来晃去的嘎斯车,到外地念初中去了。  三年后,王正正又撇下仅有的几位初中同乡,与好友杜鹏飞一起跨进市里唯一的一所高中校园。  好友昂着新理的半拉瓜,鼓动着朝天鼻孔上两片薄薄的鼻翼,不住地“嗤”、“嗤”地喷着响鼻儿。冲着尚无人迹的操场,梗起好斗小公鸡似的细长脖颈,毫不客气地说“我来了,我是初考高状元。手下的败将们,服不服?不服,就站出来,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好友什么都知道,王正正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也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可是,开学不久,就被任命为校学生会学习部部长了。    教室所有的窗户全都敞开着,窗外光溜溜、暑气蒸腾的操场在炙热的阳光下泛着白光。红小豆高梁米干饭香喷喷、大头菜柿子汤酸溜溜、甜兮兮的午饭气味从厨房那面飘了过来。上午最后一节课整个教室安静得就象陷进绵软温热的棉花堆里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谢了顶的几何教师邓玉佩的课也讲得有气无力,哲学家一样宽大的额头上,皱纹变得越来越显眼。终于,他放下手中的圆规,抖擞精神,故意用力粗声大气地咳了一声。然后,撸起袖子,瞪起眼睛,晃动着手中的粉笔,在墨绿的玻璃黑板上重重地捺下一个白点。然后,以点为圆心,振臂一挥,一个堪与用圆规画的相媲美的圆出现在学生们的眼前。邓老师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期待自已的绝活再一次在学生中引起轰动,振奋课堂的精神。然而,屡试不鲜的精采表演此时却失去了它的魔力。挨墙坐着的胖子朱丹彤不仅上下眼皮沾到了一起,而且,嘴巴还不可救药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象在发O的声音那样的圆洞。  邓玉佩对着胖子的口型讪讪地笑着,象看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怪物,又好象在掂量着一个的篮筐,一个小小的粉笔头在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不停地转来转去。  象吹过一阵凉风,教室里立刻掠过一阵惊悸,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这个小小的粉笔头上,都在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看它在邓老师的手中会如何象三分球神射手那样把它准确无误地射进胖子圆圆的篮筐中。  “耗子——闭嘴。”有人在悄悄地喊。  “耗子——在哪儿?”邓玉佩不无恐惧地后退了半步。  “哈——”教室里没有惊慌,只有笑声。  “笑什么?你们都看着我干啥?快打耗子,别让它跑了。”邓玉佩两眼逡巡着,对这种小动物,他显然毫无好感。  “沒有耗子,不是真耗子。”  邓玉佩“那是什么耗子?”  “是……胖子的绰号。”  “绰号?什么绰号?”邓玉佩悻悻地说,余悸未消“岂有此理,乱弹琴!”  “哈——”整个教室于是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坐在女生后排座的王正正不动也不笑,还始终保持着他端正的坐姿,双目紧紧地盯着老师。既使他没有授课,而是在故意逗乐,也不肯把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  胖子在笑声中闭上他的嘴巴,睁开了双眼。整个教室变得精神起耒。邓玉佩又重新开始他的讲授“现在请看圆……”  “到。”教室后面的杜鹏飞举起手。  “什么问题?”邓老师板着脸问道“请讲。”  “邓老師,你的圆画得非常有水平,就象用圆规画的一样圆,实在令人佩服。”杜鹏飞扬起他的半拉瓜,不紧不慢,笑容可掬地说。躲在微微垂下的上眼睑后面的眸子里跳动着狡狯的光亮“可这是几何课,并非美术。据我所知,在几何学的范畴内(他故意咬文嚼字,展示他雄辩的口才。)圆是只能用圆规来完成的。请老師不要忘记你的教导,使用教具好吗?”  邓玉佩“完了吗?”  “完了。”  邓玉佩“坐下。”  “对不起。”杜鹏飞小声地说。  “沒关系,真理面前人人平等。”邓玉佩说完立刻把黑板上的圆擦掉,重新拿起圆规。    3 口 才 练 习     “多做预习,在老师没讲新课之前就把要学的课程看懂是最聪明的学习方法。它不仅让你记忆深刻,锻炼你的自学能力,还能让你挑出老师讲得不对的地方。”教室前人来人往的甬道上,杜鹏飞鼓动着蒜头鼻子上两片薄薄的鼻翼,同王正正不停地交谈着。除了王正先,他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迎接他们的只能是双眸中那种充满挑战意味的不驯。对女生就更是不肯用正眼瞅。  杜鹏飞那种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样子,让初二女生燕红柳感到特别的恐惧。一碰上他就远远地躲开,她不敢看他,可是,又禁不住要偷偷回过头去看。  乒台前,杜鹏飞一面观看邓玉佩与一位青年教师对战,一边向王正先滔滔不绝地点评他们的战略战术“邓老师是典型的保守派打法,这只能让他永远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近台快攻,侧身拉弧旋球才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只有掌握了这种过硬的基本功,才能称霸世界乒坛。”  “好球!”杜鹏飞跳起来,和邓玉佩一块跑出去捡球,并抢先把球拿到手,再把它交到邓玉佩老师的手中。  接着他又对王正正谈起荣获乒乓球男子单打世界冠军的国家队选手,如数家珍。  青年教师走后,在邓老师的邀请下,杜鹏飞挥拍上阵。理着时兴半拉瓜头的杜鹏飞左手橫握拍,两眼熠熠放光,全神贯注,毫不客气地向邓玉佩老师发起一个又一个攻势。他常常把球打飞,却依然不肯放过每一个可以进攻的机会,他大力的扣杀让邓老师一点都不敢懈怠。  “打的不癞呀。”一个女生说。  仲竹青“我们班的高材生,初升高状元。”  “你的成绩也不次呀。”  仲竹青“不行,赶不上他们。我们班的头两把交椅总是他和他的好朋友把着,两个人轮流坐庄,不肯让别人分享。”  燕红柳和几个初一的小女生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两位大女生的交谈。  “他的朋友是谁呀?就是那个给他捡球,戴眼镜的小个子吗?”  仲竹青点点头“我们班的学委、校委会学习部长王正正。你不认识吗?”  “还真没认出来。”  “那你就好好看看吧,别看他又瘦又小,能量可不小。”说着仲竹青又突然转向燕红柳“听说你们是老乡,是吗?”  燕红柳肯定地点点头,为有这样的老乡感到骄傲和自豪。  大女生“状元是啥头衔?”  仲竹青“无所任,无党派人士。”    “做垂吊吧,它能让你长高。”在操场的一角,杜鹏飞把他同样纤细却高出王正正半头的身子悬在单杠上,对好友说。他为自己能在教室后排桌占有一席之地,跻身班级的大个之林深感自豪。  铃声中,聚集在小走廊里的高五班的学生们慢慢地向教室里面移动。到了门口,杜鹏飞突然一跃而起,双手抓住头顶上的门楣做了个垂吊。没想到后面还有人,而且,撞到他的屁股上。  杜鹏飞回头看了一眼,是女生仲竹青,他的意外之举让她猝不及防。但是,杜鹏飞满脸不逊的样子,好象在说这都是她的错。  仲竹青红着脸,低下头去。  “撞疼了吧?”胖子朱丹彤湊到仲竹青跟前悄悄地说“你怎么哪儿都敢撞呢?那可不是什么好撞的地方呀,以后可得注意点,长点眼睛。”  仲竹青哭笑不得,躲开了。    自习开始的时候,教室里安静得可以听到翻动书页和笔下的沙沙声。  后面传出杜鹏飞轻轻的干咳声,他正埋头作业,飞快地写着。一边不时抬头观望什么,仿佛又在跟谁竞赛似的,他常常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发起一场又一场的不宣而战,而且,大获全胜。  当杜鹏飞把作业本“啪”地一声合上时,他看到眼前还是一片伏在桌子上,忙于作业的黑色后脑勺,翘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又是第一个完成作业。于是,把作业本一推,两腿一蹬,椅子的两个前腿便在一阵剌耳的磨擦声中离开了地面,后背重重地撞到后面的桌子上。  “老实点,别搗乱好不好?”洛友提出了抗议。  “快点不行吗?”杜鹏飞正想找人活动活动自己的嘴巴,马上搭茬“蜗牛。”  洛友“没你那两下子,你多聪明。”  “没办法呀,爹妈给的。”  又高又膀的洛友把他的大胳膊放到杜鹏飞的面前“敢不敢?”  杜鹏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帮蜗牛、猪脑袋。”  “少骂人行不行?”胖子朱丹彤不让了,他觉得他和与他同命相怜的胖哥们儿同样受到了冒犯。  杜鹏飞“我没说你。”  朱丹彤“那你说谁?谁是猪脑袋?你能说谁?这屋还有谁姓朱?”  “猪脑袋是长在猪身上的脑袋。姓朱的不是猪,所以,你,胖子,长的并非是猪脑袋。这个问题很简单,请你相信你今天不是猪脑袋,将来也不会是猪脑袋,而且,永远都不会是猪的脑袋。所以,请你不要捡骂好了。”杜鹏飞鼓动着他的如簧之舌,在“猪脑袋”上大做文章,尽情戏谑,大秀口才。他有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读了不少书,有比别人多得多的知识、词语、论证技巧。而且,不等熟练就用。他常常用简单的三段论法就把对手逼入绝境,让他们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不是猪脑袋,真的,他是耗子脑袋,而且,还是带个小尾巴的耗子脑袋。”有人接着杜鹏飞的话说。  “什么?耗子长尾巴了?”  “噢,真的长了一个小尾巴呀。”  于是,象发现了新大陆,大家都过来看敲钟人兼理发师在朱丹彤后脖颈上留下的杰作,摸一摸、拽一拽。搞得胖子左躲右闪,防不胜防。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该死的理发师!”朱丹彤也摸到自己后脖颈上的确有一绺“小尾巴”,气得他满脸通红,大发雷霆。  “别激动,请各位不要激动。谁这么狠呀?把头皮都拽红了。”杜鹏飞开始为胖子鸣不平“我郑重声明,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行再拽耗子的尾巴,这可不是杂草,连根薅掉太可惜了,只许看,不许摸。”  杜鹏飞的“奉劝”,不仅没能制止住大家的热情,反而薅得更欢了。  “滚一边去,猫哭老鼠,没人理你。”朱丹彤双手捂住后脑勺,冲杜鹏飞大喊大叫。  “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杜鹏飞说道,把朱丹彤掉到地上的作业本捡起来放到他的桌子上。  “一边去,讪你、刷你。”朱丹彤不理杜鹏飞,使劲拍打自巳的作业本子“没按好心眼子,半拉瓜,希特勒!”  “希特勒咋的?你要是能赶上人家,还行了呢,不能流芳百世,也能遗臭万年。”  教室后面吵翻了天,前面的女生却充耳不闻,无声无息,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  在两个世界的交汇处,王正正按着自己的学习方法,每天作业前必须把当天学过的功课复习一遍,然后再做作业。既使都会,也从不放弃这个习惯。余下的时间便偷偷地翻开在书店买回来的折价书《戏剧四种》。强烈的戏剧冲突,鲜活的人物性格,引人入胜的情节。偷食禁果的乐趣,让他很快就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听不到后面的吵闹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唇枪舌剑,大动干戈。    四 “ 多 一 行 ”    玄关门口挂着高五班的壁报。版面上编辑别出心裁地把稿件排成1964的字样。  “排版挺有新意,可是,一九□□年还没到呢,是不是搞错了?” 吃过午饭的学生们围着它议论纷纷。  “那可是决定命运的一年,主编是想早点提醒大家,心急了点。”  “好诗!好诗!”  “题目为什么叫《多一行》呀?”  “《多一行》,多那一行在哪儿呢?”  “不知道,不明白……”  “不明白?好!就是不能让你们明白。好诗都是这样,有一点神秘,有一点朦胧,让你看不明白,弄不懂,如坠五里雾中……”  “是不是有点太朦胧了。太朦胧了,不就成蒙人了吗?”  “告诉你吧,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用推敲,没有一点秘密可言就不叫诗,至少不算什么好诗。对不对?大诗人。”  杜鹏飞“无可奉告。”  “这不是你的大作吗?你怎么能不知道?”  “无可奉告。”杜鹏飞莞尔而笑,不肯往下说,眼睑下跳出了狡诡的光亮。  “请问大诗人,认识这位先生吗?”洛友兴灾乐祸地问道。  这时,大家把目光转向壁报另一端名为《口才练习狂人》的漫画上。画面上那位鼻孔朝天,半拉瓜摇得拨浪鼓似的狂人,不用看横飞四溅的吐沫星子上标着的蜗牛——猪脑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我多聪朋、爹妈给的、气死你的字样。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位出口不逊的口才练习狂人是谁了。  洛友“画上的人你可认识?”  “言论自由。不过,作者最好别用笔名。”杜鹏飞讪讪地说。  “不用署名,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除了王正正,谁还有这两下子。”  杜鹏飞笑了,轻轻地摇了摇他的头。  “杜大诗人,画的怎么样?象不象?”  “画的不错,有水平。”杜鹏飞苦笑道,摸着他的半拉瓜。  后来的朱丹彤一看杜鹏飞的样子,高兴极了,不住声地大叫起来“画的太好了!谁画的这么象?太有水平了,天才!应该得大奖。这个趾高气扬的家伙,真该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了。太爽了,真爽死了!”  不知为什么杜鹏飞又想摸他的脑袋,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方华和几个礼拜天没有回家的女生悄悄地从她们的寝室里溜出来,躲躲闪闪地跑到高五班的壁报前。领她们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瞅瞅大家,故作深沉,一言不发。等大家站好了,她举起手中的一本书把《多一行》盖上,再把书本慢慢地往后挪,让《多一行》五句诗的头五个字一块露出来,然后,用手指头由上而下,把五个字一一指给大家看。  大气不敢出的小女生们,一齐瞪圆了眼睛,看得个个两眼发直,面无血色,脚下站立不稳,仿佛患了头晕目眩症。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再看,眼前还是那五个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好,有人来了,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小女生们如惊弓之鸟,慌忙四下逃窜。  看见杜鹏飞和王正正从校门外面走进来,方华跟着大家又掉头往回跑。    冰消雪融,松软的泥土中,冒出返青后最初几朵褐绿色的叶片。方华在植物园中寻找春的信息,亲近春的生命,流连忘返。  薄暮时分,她又为夕照勾勒出的小山黛色的剪影所陶醉,面对暗淡了的夕阳又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心中渐渐生出一种想做个诗人的愿望。  见到她和姑姑月下一起追逐过的学长王正正,便把他叫住。向他诉说自己的心愿“你看大自然多美,多有诗意!我多想把美丽的山岗描绘,让它变成文字,把它贴在我们班的壁报上,让它成为永久的记忆。你说好不好?”  王正正“不错,有点意思。”  方华“可惜,我不是个诗人,不会写。你来帮我写,让我学学好吗?”  “我也不是诗人。”王正正说。  方华“你是学校征文一等奖获得者,一定会写。你写吧,写好了,有奖。”  方华为她的梦想折腾得有些痛楚的样子,让王正先不忍心再拒绝,便说“让杜鹏飞写吧,你不认识他吧,他是我们学校最有名的诗人,会写。你把他找来,让他看一眼,保证他就能写出来。”  方华“他的诗,我们看不懂。不是多一行,就是少一行,欣赏不了。”  王正正“他的诗上过报,写的比我强。”  方华“咱没有那个高口味。听说除了你,谁都不放在他的眼里,对女生就更高傲,更冷酷无情了。他目中无人,咱可用不起。”  王正先“……他是有点盛气凌人,锋芒毕露。为他的口才练习,磨炼他的伶牙利齿,也有点不太注意场合。可是,他淘得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精力太旺盛了,他太渴望获取功名和荣誉,太想出人头地了。做为一个青年,我们不是都应该有一点不甘落后、敢为人先的火气吗?其实他并不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傲,那么趾高气扬,目空一切,还是挺好接近的。”  方华“你们都是高材生,又是好朋友,你就向着他。你这个大主编,跟他这么好,一定知道他多出的那一行写的是什么了吧?”  王正正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华“不,你骗人,你一定知道,就是不说,故意装糊涂。怕揭他的底儿,让老朋友露丑。”  王正正“我真不知道。”  方华“那你就再去好好看看他那首诗,把每一句诗的头一个字上下连起来看,他们说他写的是藏头诗。”  “《多一行》已经让杜鹏飞收回去了。”  方华“那你就可劲儿地想。猜猜那几个字会是什么?”  王正正“……”  方华“为了那多出的一行,我们寝室的女生这一阵子可没少费脑筋,吃不好,睡不安。最后,《多一行》的密秘终于让我们寝室里一个平时总也不爱吱声的女生发现了。她把我们领到壁报前,用书把《多一行》盖上,再慢慢地往后挪书,让五句诗的头一个字一齐露出来,你猜露出的那五个字写的是什么?”  王正正还是摇头。  方华“那五个字要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会相信,也根本想不到,看到最后,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把眼睛揉揉再看,眼前还是那五个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看得我们好玄都晕了过去。”  王正正“没这么邪乎吧?”  “呆头,我知道你就是一辈子也猜不出来,想知道吗?别白费脑筋了,还是告诉你吧。那五个字就是——”说到这儿,方华有些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她喘了口气,咧开嘴,笑笑。然后,红着脸,压低了声音,用蚊子一样的动静,一字一句地说出“胖—子—爱—竹—青”五个字。  方华“你信不信?”  “……”王正先为此颇伤脑筋。  方华“不信?”  王正先摇头“你叫我信啥?”  方华“我不强迫你,你呀,啥都不知道,念书都念傻了。他跟咱们不一样,感情太丰富,太社会了。他心中的秘密一定少不了,我们寝室的人说八成他也爱上竹青了?”  王正正“不许胡讲。”  方华“太滑稽了,多可笑。他太狡滑了,跟他比咱们是多么幼稚、多么无知。还是你写吧,你不是爱看书吗?写好了,我领你去借书,我有个姨在市图书馆。”  王正正“真的?”  方华点头。  王正正“你咋不早说呢?”  方华“这也不晚。”  王正正“太好了!我正想为新年演出找剧本呢。”  方华“还有快一年呢,太早了吧。”  王正正“这是我们中学时代最后一个新年,毕业演出,得好好准备准备,你这个校文娱干事可得大力支持呀。”  方华“没问题。”    五 猝 不 及 防 的 爱     三月八日中午,有半天休假的女生把课本收进桌膛里,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当她们从男同学的面前走过时,这一天,她们似乎比平时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已的性别,而且,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在她们的举止上、步履中、眉目间自觉不自觉地比平时有了更多的柔媚与娇艳。让坐在课桌后面羡慕她们,向她们行注目礼的男生们难以无动于衷。  仲竹青最后一个离开时,显得并不那么窘迫。好象为了更充分享受女性的特权,展示女性的风采,到了门口后又转了回来,从书包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交给朱山。并且,借此机会,忽闪着她那充满热情光辉的黑眼睛,再一次向所有的男同学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没有女生的教室,顿时变得空空荡荡,无声无息、没有一点生气。  “太不公平了,一样的学生,为什么她们就这么特殊?就可以放半天假,就可以去洗澡、去逛街?男生为什么就不行?难道男生就不想逛街,就不用洗澡了吗?你们为什么都不吭声,都哑叭了?”朱丹彤大声地抱怨着、叹息着,可是,没人响应。胖子无奈,只好又坐下,扬起他的两支肉乎乎的胳膊,把整个的胸脯都压到了桌子面上“当男生太倒霉了,没节日。还得擦窗户,我们都是后娘养的。”  “男生有五四青年节。”  “青年节女生也有分。”胖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整个教室,除了王正正在画下期壁报报头上的几只小象,其它男生都打不起来精神,没一点活气,不知道干点什么好,连话都懒得说。杜鹏飞也忘了他的“口才练习”,和洛友在教室后面悄没声地把手掰到一起,一会儿,杜鹏飞的手倒到桌面上,过一会儿,洛友的手也倒在了桌子面上。无人观尝,没人喝彩。    “呯呯”、“啪啪”……封闭了一个冬天的窗户从教室里面被一扇又一扇地推开,地上到处都是撕下来的封窗户纸条的碎片,空气中飞扬着积尘剌鼻的辣味。各班的男同学都在微寒中用盆端水刷洗窗框、擦拭玻璃,个个弄得灰头土脸。女生们则打扮一新,挎着书包从寝室里走出来,三三两两地向校外走去,没完没了。男同学好象头一次发现学校里竟有这么多的女生。  “好好干。”不知为什么又跑回教室一趟的仲竹青向男同学笑嬉嬉送上她的鼓励。  小胖女生对依然气囊囊的朱丹彤挑皮地说“别不高兴了,耗子。咱们换换怎么样?你上街,我来擦窗户。”  朱丹彤“你干吗?别光说好听的。”  小胖女生说“干什么干,想的挺美。”  朱丹彤“那你就快点给我土豆搬家——滚球。”  当女生成群结队地从校园中消失,整个校园里只剩下清一色的男生的那个午后,平时,谁都不曾觉察到的离情别绪就像突然从潘多拉盒子中跑出来的魔鬼一样,在每一个教室里,操场的每一个角落里到处走来走去,把彷徨无助、烦恼和惆怅的坏情绪塞进了每个男生的心头。当然,意外地分离也意外默默地提醒了男生要更加珍惜和爱护与女同学的同窗之情。就连忙于绘画的王正正的心中也不能幸免,他想,要是有个可以让他和他的同学(包括女生在内)一辈子也不分离的学校该有多好啊。    除了本班教室的卫生,高中部各班还负责清洁大礼堂兼饭厅的窗户玻璃。也许是这里太偏僻了,没人愿意来。饭厅后侧就更蹩脚,只有王正正一个人在那里孤军奋战。他站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个高高的卡凳上,翘着脚尖,身子悬在半空中,去擦比教室两个还高的窗户上边的玻璃。到后院捅灶火的厨娘看得胆战心惊  “孩子,小心点,擦玻璃可不是耍杂技呀……”  王正正没有回答厨娘的话,一跃就从晃晃悠悠,快要散架子的卡凳上跳了下来,清洗抹布。愉快而充满剌激的劳动、不停地上窜下跳让他的全身噪动,热血沸腾。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巨大而甜蜜的柔情不期而至,突然猝不及防地闯进一个在僻静的一隅独自担负起本班清洁玻璃任务的高二男生的心扉,胀满了他年轻的胸膛,让他一颗年轻的心为之颤抖,如痴如醉,难以自己。仿佛头顶上有数不清的云雀在碧空中上下翻飞,百啭千鸣,他觉得自己也好象从卡凳上飞了起来……  这种无疑是为异性而生的春情萌动,让王正先惶惶不安,难为情,不好接受。可这却是不可否认,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事实。不过,让他感到藉慰的是他不知道,也查不出自己恋上的是谁,找遍所有的女生也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事实正是如此,他此时的柔情与其说是为了某个具体的女生而生,毋宁说是献给整个的异性朋友。过去,仿佛有个声音下意识中对他说过——整个世界、所有的女性(母亲、姊妹除外)都是为他而生,只要他努力奋斗、不懈追求,待到功成名就时,世界就会向他敞开它的怀抱,美好的爱情也会向他飞来。  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高才生来说,这并非痴人说梦,可望不可即。为了不辜负心中的爱,他必须抓紧时间,竭尽所能,奋力攀登科学高峰。这让他安静下来,不再那么惶惶不可终日。  “不好了,有流氓在街上欺负咱们班的女生……”朱丹彤脸红脖子粗地从校外跑回来,四处大喊大叫。  王正先听了,立刻从卡凳上跳了下来。    大街上,高五班的男生在飞奔。朱丹彤在前,班长、王正先、杜鹏飞、洛友、生活委员随后。  道口,一列火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班长“你看清是咱们班的仲竹青吗?”  朱丹彤“一点没错,仲竹青我还能不认识?”  过了道口,又向前跑了一会儿,朱丹彤停下说“就在这个地方,两个坏小子抓住她不放。”  但是,此时这里己经见不到他们的踪影。  朱丹彤“一定是他们把她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快找吧。”  大家又向前跑,没多远便碰上了仲竹青。  朱丹彤“那两个坏小子呢?”  仲竹青“什么坏小子?”  朱丹彤“就是刚才抓住你不放的那两个小流氓。”  “流氓——”仲竹青愣住了“什么流氓?”  送仲竹青出来的两位男青年听见这话,就对朱丹彤说“你说的流氓就是我们吧?”  “好家伙,自投罗网。”朱丹彤一看立刻瞪圆了两个眼睛,向大家喊道“就是他们俩,不能让他们跑了,快把他们俩抓住,送派出所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胖子。他俩是我姨家的两个兄弟呀。死耗子,你疯了?”仲竹青站到朱山面前,瞪起黑溜溜的眼睛也大喊大叫起来  朱丹彤懵了“什么?他们是你的兄弟……那他们为什么在大街上抓住你死活不肯撒手?”  仲竹青“他们让我上他们家去吃饭。我不去,他们就拽我,不让我走。这有什么毛病吗?”  朱丹彤“这事——闹的,我还以为他们想欺负你。他们是你的亲戚,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呀?”  仲竹青“没看见你。”  朱丹彤“我太激动了,错报了军情。对不起,让大家白跑了。也让两位兄弟受委屈了。”  年长的青年“无所谓,你也是为了同学嘛。只是……”  朱丹彤“误会,误会,我向你们道歉。大人不见小人怪,请多多包涵。”  “不客气。姐,那我们就回去了。”青年们说完就走了,看也没看朱丹彤一眼。  大家很不情愿地松了口气。    第 二 章    6 拒 绝 柔 情    高五班的男生无功而返,归校的途中却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个、一批批,几乎全班所有洗得清清爽爽,光鲜快活的女同学。  “班长,你们今天怎么都上这儿来了?”女生们都为这次意外的校外聚首感到惊讶不止。  “来接你们呀。”有人抢着替班长回答。  “真的?”女生们喜出望外,高兴得叫了起来。  小胖女生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太荣幸了,一点都没想到,真让人不敢相信,是不是?”  “今天不是你们过节吗?怕你们玩的太高兴,迷了路,忘了归校。”班长说,白皙的面孔上也变得象女生一样红润起来。  “多谢了!我们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光荣的集体,可爱的班级,我们为它感到自豪和骄傲。多么幸福,多么愉快!各位同学,请吃糖。”小胖女生说着掏出水果糖分给大家。  走在大街上的高五班的队伍越来越大,嗓音纯正有力爱唱歌的生活委员禁不住地唱起来,步伐矫健的男生和女生踏着进行曲雄壮有力的节奏毫不犹豫地跟他一齐唱起来——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歌声让大家意气风发,朱丹彤也忘了他的鲁莽所造成的不愉快。平时很少唱歌的王正正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到合唱中来。虽然他觉得自已的嗓音不适合歌唱,不想影响集体的声音,可是,他还是不肯放弃和大家共同高歌的乐趣,就在心中轻轻地唱。    四个学习小组分别在教室前后围着拼到一起的两张课桌开小组生活会。  “……我上课不敢举手,不爱发言,学习态度不端正,缺点不少,希望大家多多批评帮助。”第二小组的小胖女生红着脸说“请学习委员带个头?”  王正正想了想,说“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互相帮助,共同提高,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义不容辞,我也想能给大家多提点意见。可是,你学习很用心,成绩也在逐步提高,还没看到你有什么缺点和不足。”  小胖女生“你别学我呀,我没给你提意见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发现你有什么缺欠。可是,我的毛疒很多,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说。那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取之处,我也会百分之百地接受。”  王正正“是的,人无完人,谁都不能没有缺点。过去,我也没少批评过别人,可是,你的毛疒我暂时还真没有发现。”  “我就坐在你的前面,你却什么也看不见?在你的眼睛里我太渺小了,你根本就看不见。”小胖女生低下头说,委屈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两个面颊也红得更厉害了。  王正先又想了一下说“那就说一点不成熟的意见吧,道听途说,没有调查,不一定正确。有则改之,无则加免。”    “给老师提点建议。”第三小组的杜鹏飞说“我们的班任老师是个好老师,关心爱护学生。可就是管的太多,婆婆妈妈的,喋喋不休,听的耳朵都痛。现在,我们巳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完全可以自巳管理自巳。我们的班委会也有这个能力,天不会塌下来,请老师放心好了。”  杜鹏飞的发言让第一小组的朱丹彤皱起了眉头,立刻要求发言,一张嘴情绪就很激动“我学习不好,是班级的尾巴。大家都知道,我也承认自己的脑袋笨,不比猪脑袋强多少。可是,我们班的自习秩序也不能说就没有问题吧?这不是我胡说,大家都有眼睛,对吧对?那些‘口才练习’狂人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老师说一说还有意见,美其名曰要自己管理自己。可是,我们的班委会心慈手软,独善其身,对个人英雄主义熟视无睹,姑息迁就。我们的自习秩序什么时候能好?我好放炮,一说话就激动,不对之处请班委们多多包涵。”  杜鹏飞又梗起他小公鸡似的细长脖颈,斜倪着眼,把不懈的目光投向朱丹彤。两个人四目相对,撞出激烈的火光  仲竹青“自习不好,大家都有责任。不能把责任都推到班委会的身上。教室里又不光是你一个人,为什么别人都没受影响,就影响你了?”  王正正站起来说“朱丹彤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该是改变我们自习秩序的时候了。不错,我们应该自已管理自已。可是,班委会没有负起责任,作为学习委员,更是责无旁贷,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责任首先在我的身上。请大家监督我们,和班委会一齐努力,改进我们的学习秩序,让胡闹永远留在过去。”  王正正的一席让杜鹏飞和朱丹彤都低下头去。    晚自习后,王正正离开教室的时候,女团支部书记把他叫住。  “耽误你点时间,想跟你谈谈。”女团支书让王正正坐下,征求了一下他对自己的意见,然后,便委婉地转到了小组生活会,说“女生寝室发生的小笤帚的风波,影响了大家的团结,应当引以为戒。只是,这件事的责任不在小胖女生的身上,她被误解了。为了这件事她本来就窝了不少火,会上一提就更有些受不了了。觉得自己在你们男生的心目中成了一个爱斤斤计较、有种种女生怪毛疒的人了。她很委屈,很难受,一回到寝室就又哭又闹。谁都劝不了,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你去跟她唠唠吧。”  王正正“唠什么?向她道欠吗?”  “不,不是道歉,你也没有错。去跟她唠唠,她会听你的。”  王正正“当时我就说过没有调查,提的不一定正确。有则改之,无则加免。闹啥?难道对待批评就抱这种态度吗?”  “不,她不是不能正确对待批评,也不否认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对你没意见。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光讲大道理,特别是女同学,自尊心都很强,对男同学的评价都非常重视……所以,你的意见很重要,去跟她唠唠,她会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谈话让王正正觉得有一种隐隐约约难以摆到桌面上,让他十分反感的暧昧不清的意味。团支书的提议马上被他拒绝了“娇小姐的怪脾气,没人掼着她们。”  “没有娇小姐,也不是什么怪脾气。女同学更需要集体的关怀和爱护。你是男同学、学习委员,又是个共青团员,应该更宽宏、更大度一点,姿态应该更高些。”  “谈什么?让我把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不是重复,是谈心。她很要脸面,你就说你调查了,弄明白了,这件事责任并不在她的身上。她不是一个爱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人。”  “没时间,也没有这个必要吧?”王正正死活不肯让步。这位不久前还与头顶上的云雀一起在碧空中飞翔的男生落到地上之后就又变得如此不肯通融,拒绝柔情。  女团支书不明白一个温和而又通情达理的小男生此时怎么如此僵硬,这样大男子主义。    7 晚 点 名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自习也变得越发安静了。整个教室除了翻动书本、写字的声音,就只有杜鹏飞压低了的干咳声。他翻着一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厚厚的数学练习册。看得津津有味。  “诗人——”洛友在后边悄悄地叫他。  杜鹏飞仿佛没有听见。  洛友又用手捅他。  杜鹏飞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洛友架在桌面上的胳膊没有吱声。  “服不服?”洛友小声问道。  “等一会儿的,不用着急。”杜鹏飞轻轻地咳了一下便回过身去。    下了晚自习,仲竹青对女寝舍长说“这一阵子我睡眠不好,神精衰弱,身体欠佳,妈妈在家里给我熬了汤药,让晚上回去喝。我跟班任老师请了假,最近就不能在学校住宿了。”  仲竹青是班里几位家在市内,又离学校最近的学生。她把几本书装进书包里,揹起来就走了。  “她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神精就衰弱,身体就欠佳了?”朱丹彤跟小胖女生说。  “她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小胖女生无精打采地说。  “期末考试又快到了,是不是又回家开夜车去了。”  小胖女生“试考不完,她的药就吃不完,病也就好不了。女生中属她学习好,连她都要临阵磨枪,我们就更不好办,更没辙了。唉!听说杜鹏飞也请假了。”  “他学习那么好,用不着开夜车吧?”  小胖女生“期末考试他不太当回事,他在为数学竞赛做淮备。”  “数学竞赛不是王正正参加吗?”  小胖女生“王正正参加新春征文比赛。”  朱丹彤凑到小胖女生跟前悄悄地问她“今晚是你值日吧?”  小胖女生“咋的?”  朱丹彤“我替你值吧?”  小胖女生“想做好事?”  朱丹彤点了点头。  小胖女生“你爱劳动,挺好。可是,我也不讨恹干活,而且,我还有不少功课没复习呢,都急死我了!”  “你让给我,我给你买糖吃。”  “我不要糖。”小胖女生不无恐惧地说“我害怕,紧张死了!要是你能给我一个学习委员那样的脑袋,我就让给你。他们怎么就不怕考试,而且,越到考试的时候越来精神,他们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跟咱们的不一样呢?考试是咱们的鬼门关,却是他们获取新荣誉的欢乐节日。唉——”    “服不服?”回到寝室,洛友立刻就把他的大胳膊架到杜鹏飞的面前。  杜鹏飞没有言语,满脸不屑地伸出了他的胳膊。  洛友“不服?”  杜鹏飞微微一笑“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字眼。”  杜鹏飞从来不惧任何挑战,既使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不肯示弱,要他俯首称臣是绝对办不到的。不论力量多么悬殊,他都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去战胜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他抓住洛友的手,悄悄地往前移动自己的身子,竭力缩短他的力臂。一边又用另一只掩在胳膊下面的手偷偷地扳住铺沿。  洛友只当没有看见。可是,他知道这是个轻视不得的对手,必须全力以赴,速战速决,以免后患。所以,一上来他就憋足了气,使足了劲儿。  “杜鹏飞,加油!”看到杜鹏飞的胳膊在洛友不可战胜的强大的压力下很快就象秋风中的枯草一样瑟瑟发抖,人们开始为他吶喊助威,不希望他不可避免的下场来得这么快。  “喔——哇——”憋得满脸通红的杜鹏飞也突然意义不明地吱哇乱叫起来。  “怎么了?”洛友问道。  喊叫声分散了洛友的注意力,杜鹏飞立刻乘虚而入,稳住局面。洛友知道自己中了杜鹏飞的缓兵之计,马上集中精力反击,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杜鹏飞的胳膊眼看着又慢慢向下倒去。  “喔——”杜鹏飞又叫了起来。  洛友“狼又来了?”  “停!”杜鹏飞见洛友不肯放松他的力度,立刻要求停战。  “笑话,别逗老高丽了,对不起,别拖了!”洛友想马上把他置于死地。  看热闹的人正准备为洛友欢呼的时候,杜鹏飞突然把他的手抽了出来。  洛友“服了?”  杜鹏飞“服什么?”  洛友“老赖!输了还不认账。”  “谁赖?”杜鹏飞理直气壮地质问洛友“你凭什么说我输了?什么叫输?你把我的胳膊摁到铺板上了吗?”  洛友“你松手了。”  杜鹏飞“我松手?这不叫松手,请你不要随便使用这些不恰当的用语好不好?告诉你,这叫退出比赛。叫停不停,你违反比赛规则,我只能退出。懂不懂?”  洛友“你狡辨?”  杜鹏飞“谁不让你说呀?你没长嘴咋的?”  洛友“说不过你呀。”  杜鹏飞“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洛友“我输了,行吧?”  杜鹏飞“这叫什么话?要不咱们就重来。”  洛友“重来就重来。”  杜鹏飞“这回咱们请班长做裁判。”  班长“谢谢你的信任。我无能为力。大力士,我看你也歇歇吧,别看你膀大腰粗。可是,想嬴杜鹏飞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就别做美梦了。”  杜鹏飞“还是我们班长聪明,不愧为一班之长。”  班长马上打断杜鹏飞的话,说“得,别又把矛头转向我行不行?”  杜鹏飞“不敢,不敢。班长,你知道我现在经常考虑的一个问题是什么吗?这个问题就是我们班里谁最聪明,我看过一篇国外的调查报告——”  班长“得,别拿我来磨炼你的伶牙利齿好不好?”  杜鹏飞“怎么了?脸红什么?没说几句话脸怎么就红了?真是个大姑娘。”  “你才是个大姑娘呢!”班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个最能博得男生嘲笑的话题立刻让班长在舌战中处于劣势。  “班长,不要激动,请你允许我把话说完。”在班长的急躁和众人一致的嘲笑声中,杜鹏飞变得更加从容,抱着两个肩膀用一种大将的风度,彬彬有礼地说“报告说世界上绝顶聪明的人都是左撇子,爱迪生、爱因斯坦都是左撇子。艾班长,你也是左氏家族的一员。所以,你也是我们班里最有资格佩戴聪明桂冠的人,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才是。”  “得,聪明二字还是留给你自已用吧,你才是左氏家族的一员。”班长拼命抵抗着。却无法改变论战中被动的局面。  “太谦逊了,班长,请你不要为此而脸红。”杜鹏飞微笑着步步紧逼“你没有任何理由像个大姑娘一样,没说几句话就脸红,难道你真是个好红脸的大姑娘?”  整个寝室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声。  舍长从寝室外面跑进来,大声喊道“舍监老师来了!赶快站队。”。  杜鹏飞满脸的得意。  洛友“今天,算你侥幸。”  杜鹏飞的脖子梗得更高了。  同学们迅速排队,并且,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的开怀大笑声迎接匆匆赶来的几何兼舍监教师邓玉佩。  诙谐的邓老师早已接受了晚点名的这种不成文的毫无恶意的欢迎仪式。可是,他没有时间幽默,不少寝室还在等着他去查寝。为了职务的尊严,他在队伍面前一站好,就绷起脸用眼睛清点人数。  “耗子呢?”邓玉佩问道。他知道此时不该这样问,却为时已晚。  “耗子——什么耗子?”  “在哪儿,快打。”洛友粗声粗气却惟妙惟肖地学着邓老师的腔调。  “哈——”学生们更是不失时机迫不及待地开怀大笑起来。  “王正先为什么也夜不归寝?”  舍长“报告,朱丹彤晚值日。王正正外出借书还没回来。”    8 不 要 沉 默    王正先在市图书馆借到了书,如愿以偿。而且,听方华姨说,晚上艺术剧院有慰问演出,两个人就没有返校。他们没有票,为了看演出,王正正就和方华在剧院晚上关门之前溜进剧场里去,等了一个多钟头才往里放人。他们放弃了晚饭,终于意外地获得了一场精彩的艺术享受。  从艺术剧院前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一轮硕大金黄的圆月已经挂在东方湛蓝的天幕上。路边叶子落光了的洋槐树黑色枝冠象一张张撒圆了的网一样印在归途的夜空中、铜锣般的圆月上,两个人犹如走在一幅长长的水印画卷中。  落锁的铁门把两个晚归的学生挡在校外。铁栅栏门很高,王正正没费什么劲就从门上爬了进去。  方华挠了挠头,转向亮着灯的门卫室。  室内没人,只要从敞着的窗口跳进去,再从开着的房门中走到操场上,便可以与王正正会合。方华悄悄地爬到窗台上,等她刚要往下跳,一阵长长的宛如轮胎泄气一般的声音突然从窗台下面传了出来。方华低头一看,原来是身躯肥胖露着胸毛的守门人躺在窗下的长凳上雷鸣般的鼾声。吓得方华几乎栽到他的身上,她按住嘭嘭跳的心口,免强稳住自己的身子,又急忙从窗台上跳下来,跌到地上。  王正正又从门上爬出来,帮方华从大铁门上翻过去。  守门人大声地咳嗽着,从门卫室里走出来。  王正正拉着方华急忙躲到一堆丁香丛后。  “小兔羔子,夜不归寝,干甚么去了……”守门人叫骂了一通,不住声地咳嗽着。  等守门人回到屋里,没了动静,王正正扶着崴了脚的方华一瘸一拐地向学生寝室那边走去。    两排长长的通铺上,一天紧张学习生活后的高五班男生一个挨着一个无声无息地沉到梦乡之中。  王正正和杜鹏飞正正道道地仰卧在二层铺上,整夜都一动不动,躺在被窝里一觉到天亮,只有这时他们才算真正地安静下来。    划破漆黑夜空的手电光。  亮着灯光的窗口。  教室里,小胖女生、朱丹彤面对课本,闭上不肯再睁开的双眼,念念有词。  邓玉佩“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就寝?”  小胖女生站起来“晚值曰。”  邓玉佩“你呢?”  “我也是。”朱丹彤也站起来。  邓玉佩“这么晚了还值什么日?有这么值日的吗?”  两个人无言以对。  这时,洛友推开门,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揉着眼睛,几乎撞到邓玉佩的身上。  邓玉佩“你是干什么的?也是晚值日?”  洛友“不,我不是晚值日。”  邓玉佩“那你来干什么?”  洛友“我是早值日。”  邓王佩“岂有此理,乱弹琴!简直都疯了!晚值日、早值日碰到一块了,半夜三更值什么日,搞什么疲劳战术?赶快都给我回寝躺下睡觉。”  熄灭了的灯光,满天的星斗。    仿佛刚刚躺下不一会儿,起床的钟声就突然闯进学生们的梦乡,把他们从毫无知觉阴阳两相隔的另一个世界中召唤回来。在沉睡与甦醒之间,整个寝室深深地吸进了一口由众多被窝中溢出来的带有温热处子体香的气息。  走廊里,提着水桶的值日生往贴墙摆着的一个又一个洗脸盆里分水。  带着浓浓水气的清晨冷冽的气流从寝室敞着的门外涌进室内,钻进被窝。一个个骨节眼儿就象散了花一样舒舒服服地伸展开来的绵软的身子便不约而同地往被窝里面缩去,紧紧地贴到热烘烘的褥子面上。  钟声渐渐远去,消失了,仿佛它根本就没有响过似的。  “太阳出来嘞噢,  喜洋洋嘞噢——  啷哧,  上山岗嘞噢——”  觉得不能再沉默了的生活委员,终于用他浑厚而纯正的男中音打破了寝室依然笼罩在黑暗中的寂静,告诉大家应该起床了,也让自巳战胜起床前的睏倦。可是,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无声无息的寂静。  “不想上操了?快起来,再不起来可就真不赶趟了。”值曰生跑进寝室,大喊大叫起来。可是,迎接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于是,值曰生就把他湿漉漉冻僵了的两只手毫不客气地伸进了正在贪婪地享受着一夜好眠最后一分钟余香的温暖的被窝。  “啊呀,凉死了。”朱丹彤喊道。  值日生“热乎热乎,手都冻麻了。”  “讨厌!往哪儿摸?你没有咋的?摸你自己的去。”这是洛友的声音。  “你的胖,热乎。”  “欠揍,是不是?”  “哦——乖乖儿,不好了。一定是有尿了,赶紧起来出趟外头吧。”  遭遇值曰生骚扰的人,高声抗议着。  旁边的人,为了免受同样的遭遇,放弃了温暖的被窝的,纷纷跳了起来。  灯被拉亮了。  大家急忙抓过裤子往腿上套,屁股撞着屁股,铺板在脚下吱吱嗝嗝响。    昏暗的操场上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好象还在睡梦中……  他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新的事情,新的变化与希望。  早自习。仲竹青揹着书包走进教室,面色苍白,两眼罩上了黑圈。  杜鹏飞挟着数学练习册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两个鼻翼下意识地无声无息地鼓动了几下。    下课的铃声响过,邓玉佩用他粘着粉笔灰的手端着教案教具,从高一学年的教室里走出来。低着头,两只眼睛盯着脚下,顺着长长的走廊走进玄关边上的教研室。  放下教案教具,邓玉佩没顾得洗手,又走出教研室。沿着玄关另一侧的走廊匆匆而行,两眼依然只盯着脚下。  长长的走廊的照明,仅靠两侧门的上亮子透进来的光线,所以,并不亮堂。走廊尽头的一扇门的上亮子被一块写有“斗私批修”四个字的牌子堵得严严实实的,门外就更暗了。邓玉佩推开牌子下面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原来是一间教室。现在,四面的墙壁上、窗户上挂满了垂到地面的大字报。昏暗的会场中间坐着老师,两侧靠墙是两排自带凳子的学生代表,王正正端坐其间,就像上课那样。  讲台上站着几位垂着头,没了往日威严,此时不再做教授,而是接受批判的老教师。  王正正看了几位一贯以思维独特,不服□□管而闻名的老教师,又看看脸上没了幽默笑容的邓老师,不明白他为什么也要站在被批判之列。  “……封资修教育路线的孝子贤孙邓玉佩大肆宣扬‘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极力’鼓吹‘学而优则仕’,培养资产阶级的接班人。用心何其毒也……”乒坛上的青年教师和邓玉佩在这里又成了对手,情绪激昂地对他进行批判。    “我们一起写一首诗吧,紧跟当前的形势。送到报社去,他们一定会给发表的。”杜鹏飞对王正正说,一边把他最后的一块糖递给他。  “又得了多少稿费?”洛友走过来,在他们面前站下说“别光自己吃,让我们也享受享受。”  “对不起,”杜鹏飞笑了,摊开两只空手给他和跟他一块来的朱丹彤看“来晚了,没了。”  朱丹彤转身就走。  王正正把手中的糖块递给他。  “不吃,牙疼。” 朱丹彤拒绝了。    9 探 望    “根据学校的安排,现在,各班都要开展斗私批修活动。把个人检查和揭发批判结合起来。”班任在班上做动员讲话,大列巴式的面孔上毫无表情“请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不要沉默。”  可是,教室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过去,在这种情况下,王正正总会首先打破沉默,带头发言。可是,今天,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想带这个头。并且,心中第一次没有因此而产生对不起老师的感觉。  “请大家畅所欲言。”班任老师大列巴式的面孔上依然毫无生气地说“……不要沉默。”    朱丹彤看到杜鹏飞发表在报纸上的诗篇,立刻瞪起眼睛,马上也在纸上奋笔疾书。  朱丹彤大声念他挂在墙上的大字报“卫星上天,红旗落地。封资修妄想让这一切在中国上演。他们的算盘打错了。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的迷梦得逞。贫下中农的子女们,我们不能让那些资本主义的继续为非作歹,招摇撞骗,欺骗革命群众了。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念完大字报,朱丹彤又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东风吹,战鼓擂,贫下中农子女不怕谁!革命的战友们,积极行动起来,揭穿封资修孝子贤孙的丑恶的嘴脸,让资本主义的毒苗见鬼去吧!战友们,请签字。仲竹青,请带个头吧。”  “牙疼。”仲竹青拂袖而去“疯狗!”    枯黄的草甸子上,荒火借风势,从山沟向山脚下的柞树林子烧去。  高五班的男生跟着班长、王正正、生活委员、洛友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抡着树条子,拼命地扑打高高的火头。  朱丹彤和女生们在外围扫荡余火。  火扑灭了,学生们满怀着胜利的喜悦,战斗的豪情,凯旋而归。头发燎焦了,熏黒了的脸上汗迹纵横。  柳丛中,王正正和几个男生用水洼中剌骨的冷水洗去身上的污垢,在寒风中把冻得直打哆嗦的前胸后背擦得通红。  杜鹏飞看见朱丹彤,走过去,掏出兜里的糖块递给他。  “谢谢!我不吃糖,妈妈说吃糖不好。”朱丹彤态度坚决地说。    山坡上,柳条编成的,门上题字“劳动宫”的宿营地里,学生们发现杜鹏飞的铺盖不见了,露出铺在地上的榛柴杆和茅草。  洛友“打火前,我看见学校的教导干事来了,班任老师就把杜鹏飞叫走了。”  “好像他出事了。”    “看,那不是杜鹏飞吗?一定是他,他回来了。”  远远的山道上,一个人向这面走来。  “杜鹏飞——”两个男生喊着,向那边跑去,半路上,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就站住了。终于,大家看清楚走过来的那个人是班任老师。  班任默默地走到学生们面前,摘下眼镜,擦着脸上的汗水,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说“学校今天处分了两名学生。我们班的杜鹏飞外出参加演讲比赛期间为一高人所迷惑,擅自离队。失踪后校方报了警,最后在一个佛教圣地找到了他,据说高人是漏网□□,曾在那里佛光显现。为严肃校纪,学校决定勒令杜鹏飞停学反省,以观后效。”    无声无息的开荒劳动,身单力薄的王正正同膀大腰圆的洛友一块把锹深深地踩进烧得焦黑的草甸子里,然后,握紧锹把一齐用力把大块的草伐子翻过来扣到地上。两个人肩并着肩,用同样的频率,同样的速度,象两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前冲去,把其它同学远远地抛到后面。不知道瘦小的王正正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能与大力士并驾齐驱。看得老师和同学们目瞪口呆“简直疯了!”  在大家不解地注视下,洛友把锹扔到一边,终于一动不动地躺到地上。  愁眉苦睑的仲竹青禁不住偷偷地叹了口气。    杜鹏飞不在了,王正先接替他扮演学生诗人的角色,诗人诗兴大发的时候常常要朗诵他的诗篇。不过,他很腼腆,在众人面前一紧张就忘词,让他的朗诵有始无终,半途而废。王正先记性好,不忘词,不过,他也很腼腆,一上场胳膊腿就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不会动弹了。大家怎么教都无济于事。  “我不是演剧的料,真的。”王正先很是气馁。  “你这是怎么的了?你绐我们做示范导演的时候不是也表演得好好的呜?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呢?”扮演教授的大背头说。  王正先“也许我做导演还行,可是,我没有做演员的天赋。我不能弄虚作假,不会装腔作势,你们还是饶了我吧,这辈子我算是吃不了这碗饭了。再说,我这手也不行啊,还是让别人演吧。”  他的手在开荒劳动中被锹把磨出血泡还拼命干,最后伤口发了炎,肿得整天抱在胸前,不敢动弹,连筷子都拿不了。  “都到这时候了,还换谁呀?你是发起人,又是组织者,怎么也不能拆自已的台呀?”  “演戏可不是弄虚作假,你必须把这种糊涂观念抛到太平洋里去。戏剧表演和文学绘画诗歌艺术一样都是一种艺术创作。”大背头功课学得一塌糊涂,谈起表演却振振有词。  “你可以把剧本改一下,让诗人的手也在劳动中受了伤。”燕红柳说。由于面临高考,在杜鹏飞之后王晶滢也离开了剧组,校文娱干事燕红柳前来救场,扮演女主角。  “好吧。”王正先无精打采地说“这是艺术创作,不是装腔作势。你们不要再管我了,我尽力而为吧。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会狠下心来的。”    仲竹青独自一人神经兮兮地走在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上,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住地瞄着身后,总觉得后面有野兽跟着她。  山是一样的山,树是一样的树,满山遍野的柞树棵子让仲竹青晕头转向,分不出东西南北,迷失了方向。在一个岔道口,仲竹青停下了脚步,真不知向哪个方向走了。最后,在一位採药老人的指点下,向山上爬去。  山顶上,可以看到对面山下的一条铁路,仲竹青轻轻地吐了口气。    羊儿在山坡上吃草。  写满大字的河滩。  杜鹏飞抱着写字用过的鞭杆,默默地坐在“鹏程万里”、“展翅高飞”两行大字中特意并列在一起的鹏飞二字旁,不知道对着什么出神。  突然,杜鹏飞睁大了双眼,扔下牧羊鞭,站起身来,怔在那里——仲竹青从山那边向他走来。  仲竹青忽闪着她那仿佛会说话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中的偶象,虽然难免少女的羞怯,却再也不肯把她的目光从杜鹏飞的身上移开。  面对着仲竹青满含笑意的双眸,杜鹏飞也想用微笑回答她,可是,他的脸上更多的是苦笑,眉宇间满是难以化解的郁闷与沮丧,两片薄薄的鼻翼也丧失了律动的功能。  仲竹青“同学们对学校的决定都很不理解,大家都为你感到不平和惋惜。你绝不能灰心丧气,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王正正让你跟大家一起报名参加高考,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仲竹青把她带来的学习资料和装在有机玻璃盒里的一只崭新的铱金笔从书包里取出来交到杜鹏飞的手中,对他说“你有理想有抱负,勇于追求,成绩优秀。同学们都为你感到骄傲。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你的明天会比我们更美好。”  除了沉默,迎接仲竹青的只有苦笑。  语言无法融化杜鹏飞心中的坚冰,少女羞于张开自己的怀抱,就努力用她火热的双眸和热泪去温暖他。  当杜鹏飞终于有了些许感动的意思,仲竹青便激动万分地抓住他的双手,拥住他,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10 毕 业 演 出    王正正的手掌被锹把磨出了血泡,不肯歇息。虽然,握紧锹把时手掌不再那么痛了。结果,血泡下面又发炎,手掌肿得连指头都无法回弯儿,使用不了筷子。回校后,在教室里也坐不住。一个人抱着手,在教室外面独自转来转去,不能和大家一起自习。  后来,同学把他送到市医院,这个傻孩子让大夫直摇头。经过一番清洗消毒,王正正觉得身上轻松多了,便从兜里往外摸钱。   大夫“不用掏了,学校能报吗?”  王正正不知道,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放到桌上。  大夫“学生没钱,一毛就够了,余下的拿走吧。”  王正正的钱总共超不过三毛,他没有拿。对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就离开了那里。    天刚刚放亮,杜鹏飞送仲竹青去车站。  “能赶趟吗……”仲竹青问道,她希望赶不上车,不想这么快就和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分开。  杜鹏飞也希望到了岗上就能看到客车已经进站,他们再加快速度也无济于事,让仲竹青有个留下的理由。  两个人手牵着手怀着同样的祈盼出现在山岗上,客车并没有进站。随着一阵远处的一阵汽笛声,绿色的客车从刚能遮住它的山头后面爬出来。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让他们几乎与客车同时进了站。  月台上,向客车默默走去的仲竹青突然又折了回来,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一切地与杜鹏飞拥到一起。  “加油!一定要念下去,你的学习成绩那么好,绝不能半途而废。” 仲竹青说,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去。  客车渐渐远去,仲竹青站在后车门,向杜鹏飞举着她的小拳头,好象还在喊他加油。    海报—--高五班元旦毕业演出---《校园里的歌声》---四幕六场大型话剧。  高五班的学生们把转到外校的老班任请了回来,拥簇着他。这位俄语教师褐列巴似的面庞上洋溢着罕见的笑容。  “最后时刻到了,一定要横下心来。”演出前,王正正啥也不顾了,避开所有的人,躲到大幕后面,独自一人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着。“绝不能因为自巳拖大家的后腿,影响集体的荣誉。”演出开始的时候,王正正就该在台上。所以,他又早早地坐到舞台中央的一个小板凳上,埋下头来让自己进入角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正正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凉风涌了过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大幕已经升起。道具组从发电厂借来的两个聚光灯从左右两侧斜上方投下两束强光,让整个礼堂都落到黑暗之中。场下一片寂静,好象到了一个无人的世界。王正正知道演出开始了,就把钉子从地上一个一个拾起来,扔到一个不远的洋铁盒里。  铁盒发出一个又一个“噹”、“噹”的清脆响亮的金属声,王正正一声一声地数着“一——二——三……”  “王正正,山岗写得怎么样了?”由于这些情节是王正正按着他们的实际生活后加进去的,所以,方华一上来就直呼王正正的真名实姓。  王正正“还没写完。”  “白领你去借书了?杜鹏飞不在了,你就别再谦虚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写完了。别骗我,快拿出来。” 方华说着就上来翻王正正的兜。见他直咧嘴,才想起他的手“啊,忘了你的手伤了,碰疼了吧?哪有你这么干活的?手磨出泡了还傻干。天晴了,快上医院去看看吧。”  王正正“不用,好了,没事了。”  方华“肿的这么厉害,准是血泡下面又发炎了。别挺了,我跟你一块上门诊。治好了,好写小山岗,走吧。”说完,方华就过来拉他。  王正正“钉子,把钉子拿着,班长他们还等着用呢。”    下场后王正正依然沉浸在角色之中,不与谁说话,躲在天幕后面静静地等待上场。  洛友的道具组迅速地换上了小山的场景。  山岗前,王正正把他写的小诗交给方华“你看吧。”  方华“我说你写完了吗,怎么这么乱?”  王正正“没改完。”  方华“还是你自己念吧。”  面对着小山黛色的剪影,王正正轻轻地诵读他的诗篇——  “琴弦般的架线跃上小山之巅,  夕照依然把小山的轮廓裁剪。  黛色剪影上谁开了几方孔洞,  露出落到它后面的桔色熔焰?   那是一个个亮着灯光的窗口,  美丽的绣花姑娘在她的窗前,  撒出了金针千轮、银针万盏.  ……”  方华“完了?”  王正正“没完。”  方华“继续念。”  王正正“对不起,往下我就不知道怎么写了……”  方华“就这样也不错。不愧为征文一等奖获得者。可是,为什么亮着灯光的窗口下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位绣花姑娘,还是位美丽的绣花姑娘呢?”  王正正“因为绣花姑娘的手里有金针啊。小时候,奶奶不让我们偷看人家的窗口,就说灯下坐着绣花姑娘,她会用她的金针剌痛窥伺者的眼睛。”  方华“你的眼睛被美丽的绣花姑娘剌疼过吗?”  王正正“……”  方华“想象力很丰富呀!可是,你知道山岗上最亮的那个窗口是谁家的吗?”  王正正摇头说“不知道。”  方华“你说那个窗口里的绣花姑娘是不是绣花姑娘中最美丽、最漂亮的一个呀?”  王正正“是的。”  方华“为什么?”  “因为她的金针又细又长。”  方华“告诉你吧,那就是我家的窗口。”  “你家的窗口?骗人,你家根本就不在那儿住。”  方华“你不信?”  王正正摇头。  方华“不信,明天我就领你去看看,我爷爷在那疙瘩住了快一辈子了。上了中学后,爷爷为了我上学方便,就让我搬到他的家里去住。晚上在灯下跟奶奶学剌绣,你说我象你心目中那个美丽的绣花姑娘吗?”  王正正“……”  方华“咋没动静了?我长的不漂亮吗?”  王正正摇头。  方华“这么说我长的不丑,还算漂亮?”  王正正沉吟了一下,又摇头。  方华“你怎么就知道晃头呀?说点真的,我长的到底有没有绣花姑娘漂亮?”  王正正不肯置评“……”  方华“你可是个一向不隐瞒自已观点的人呀。好好地瞅着我,别害怕。我手里没有金针,不会剌痛你的眼睛。”  王正正转身走开。  “没劲。”方华银牙轻咬。  “把那个东西给我。”王正正又转了回来。  方华“给你干啥?”  “回去改改,没有韵味。”  方华“不押韵也不错,我要把它交给报社,让大家看看王大主编美丽的绣花姑娘。”  “别闹!给我。”王正正有点急了,逼了过来。  方华那肯给他,早巳跑开。  层层迭迭的灌木丛,密密匝匝的树干。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象只飞来飞去的蝴蝶,用她的娇嗔妩媚、山羊般灵巧的脚步、银铃般的笑声尽情地同学长捉迷藏、嬉戏,让王正正一次又一次扑个空。  有时,为了让他能找到自己,方华故意放慢自己的脚步,甚至回过头去找他,靠近他。在他面前不远不近地游弋着,引诱他。在他唾手可及时,又惊鸿般飞去。那种欲拒又迎,欲迎又拒的顽皮表演让王正正感到惊讶。  这些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他们演得真实,得心应手。整个晚上王正正完全忘记黑暗中有那么多的眼睛在注视着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已是在演戏。他的腼腆和尴尬在场下引起的阵阵笑声,让他觉得自已没有拖集体的后腿。  大幕徐徐落下,静静的礼堂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校长、班任和音乐教师登台同大家热烈握手。演出获得圆满成功,大家都很兴奋。  唯有教授的扮演着大背头郁郁不乐,牢骚满腹。他精心设计的摔杯动作还没来得及表演,大幕就意外地早早落了下来,让他怨声载道,大发雷霆,终于,把把手中的杯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三章    11 打 谷 场    撒到锅里的青菜叶子,搅和成褐绿色的面糊粥。  周少智和他的三个小子在炕上围着饭桌,捧着粥碗稀哩呼噜地大口喝着,咯嘣咯嘣地嚼着萝卜咸菜。  方翠花上桌的时候,锅里巳经见底,她只盛了半碗粥。周少智把他的粥往翠花的碗里倒,翠花不让。  周少智“别弄撒了。”  翠花有了-碗粥。看到最小的小子望着她的目光,又给他倒了一半,才把剩下的半碗粥慢慢地喝下去。  翠花在外屋刷碗前,把每一个碗都要舔得干干净净地再刷,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瞪着大眼睛看着她的孩子们不解的目光。    乱哄哄的打谷场上,挤满了等着分粮的妇女、孩子和老人,方华也拿着口袋站在那里。望着空中随风飘去的稻屑中落下来的不多的籽粒,人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收获的喜悦。  头巾扎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年轻妇女方翠花和江灿兰在稻屑飞扬,轰响着的脱粒机上,飞快地翻动着手中的稻捆。  突然,机器没了动静。方翠花和江灿兰扑拉扑拉头巾上的稻屑,从脱粒机上走下来。  小队长“粮今个不分了,大家都回去吧。天挺冷的,别在这儿等了。”  “让来又不分了,这不是放屁吗?”  小队长“乡里不让分,过两天再说吧。”  “又扯什么马卵子?锅都揭不开了,还想让谁饿死呀?”  小队长“跑腿儿哥,晚上你看场院。”  跑腿儿哥“我不看。”  小队长“你家没有给你焐被窝儿的,在哪儿都一样。”  跑腿儿哥“该周少智看了。”  周少智“我有焐被窝儿的,我可不想把它倒给别人。”  小队长“怎么的?”  周少智“我有事。”  小队长“不行,有事也不行。”  周少智“让我看,丢了粮,别找我。要不我就不看,爱谁看谁看。”  “你敢?队长说话不好使怎么的?想造反吗?” 身材魁梧高大的朱大队长来到打谷场上,他的大嗓门儿让整个场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为什么不分?说话不给话做主。”有人小声地嘀咕。  朱大队长“不分就是不分,问什么?谁大谁小不知道吗?谁不看场院,稻子今黑少了就扣他的口粮。我说了就算,还有没有点王法了。都站在这儿瞅啥?快干活吧,人哪?怎么都没影儿了?都干啥去了?”  “回家去了吧。”  朱大队长“回家干什么?”  漂亮的寡妇江灿兰抖落着她的彩色围巾说“上茅房去了。”  朱大队长“上茅房还非得回家呀?搞的什么名堂?”  江灿兰“你以为谁都象你,不用蹲下,往哪儿一站,掏出来就能解决问题呀?”  朱大队长“上茅房还用这么长的功夫啊?”  江灿兰“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  朱大队长“赶快给我把他们都找回来了。”    周少智家,方翠花从她打谷场上穿的破大衣的兜里、破口子里往簸箕里掏稻粒子,最后,把裤子口袋也掏出来抖落干净。那是个超长、特制的大裤兜。    方翠花又回到打谷场,队长不用好眼睛瞅她。可是,除了金灿灿的稻粒子,她的眼睛好象什么都看不着。  “老蔫儿,你三扁担压不出一个屁。这个队长还想不想当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朱大队长骂完小队长,又冲场上所有的人吼道“现在,大家都听着,以后再来打场,谁也不行穿破衣裳。”  江灿兰“不穿破衣裳穿啥?想穿新的,谁给拿钱呀。”  “少废话!把你们衣裳上的破口子、破兜子,回去拿针线全都给我缝上。谁要是不缝,让我翻出稻子来,别说我不开面,游他大街。”朱大队长两个眼珠子瞪得铜铃似的。说完,抓过一把洋叉就撇了出去。  洋叉从人们缩着脖子的头顶上飞过,深深地扎进场院边的稻草堆上,晃荡着。    抓革命促生产誓师大会上,沙井长作动员讲话,戴着老花镜,照本宣科。这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那些符号他真的很陌生,念得结结巴巴“……东方红,太阳——”念到这里,那个“升”字,怎么看都像个“开”,犹豫了半天,就把它念成了个“开”。  人们咧开嘴,沙沙皱了皱眉头,擦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免强又往下念道“我们要‘抓革命,促生产’,要大干——“巧”字写得象个2加3。于是,就念出了个“23干。”  可以听到笑声,人们的嘴巴咧得更大了。  “这叫什么话?”沙沙也把自己弄糊涂了。不过,他不明白错在什么地方,气得他摘下眼镜,把稿子扔到一边去了。    “沙井长,东方红,太阳升。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你偏要太阳开,开什么?要把红太阳开除吗?”走在井下巷道上的煤黑子尽情地嘲弄着沙井长的动员讲话。  不等沙井长开口,有人又绷着脸说“你还要我们二十三干,你说说,这二十三干,是怎么个干法呀?”  “篡改革命口号,可是个政治问题呀。你说你该当何罪?”  “……沙——我沙沙要饭花子出身,大字不识一斗,”沙井长有口难辩,说不清楚“沙——小杜,你到底是咋写的?”  人们都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杜鹏飞“这不怪沙井长。我写的字草了点。”    竖井,沙井长同吉普车上下来的人一一握手,一边说“沙、沙,沙,各位局领导,沙——欢迎你们光临。沙……”  欢迎标语苍劲的毛笔书法引起局领导的注目,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有板报上的诗篇——  “决心不在纸上写,  理想不用彩笔画。  把豪情输进风钻,  让誓言响彻千尺井下。”  随行记者一一拍照。  沙井长“沙,这些都是我们的一个沙——採煤工写的。”  记者“採煤工?”  沙井长“沙,一点不假,字和诗都是他写的。沙、沙……”  “能见见他吗?”  “好,沙——沙——找小杜,让他过来一趟。”沙井长向一位刚从罐笼中走出来的队长说。    会议室,沙井长接受记者的采访。  杜鹏飞出现在会议室门外,头顶矿灯,帽檐下的一对眸子里依然跳动着顽皮的光亮。他已经发育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被煤尘染得乌黑,棱角分明的国字型脸膛上,牙齿雪白。挺拔健壮的身上洋溢着年轻矿工朝气蓬勃的阳刚之气和大无畏的战斗豪情。  沙井长“这就是我们的沙——小杜,矿长特别晋级嘉奖的三大锹王之一,他攉起煤来就像旋风一样。”  “而且,还是个崭露头角的书法家和诗人。”记者握住杜鹏飞有力的黑手说“你先洗洗澡,一会儿咱们再唠。”    市文学艺术界集会,“矿工报”上杜鹏飞的诗文。  杜鹏飞满腔激情地朗诵他的新作——  “冒着硝烟把棚架,  煤海盛开青春花。  千米巷道阔步走,  牵出煤龙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