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浮生如梦亦如烟(1 / 1)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首页

1  太子府惊鸿一瞥,杨鼎云就注意到了易青莲,也一眼就认出了就是前几日女扮男装作诗的池小公子,自己暗暗留心,突然冒出来的国公府贵女,女扮男装在大街上晃悠,有意识的勾搭靖王府和太子,甚至别有一个与国公府无关的身份,这一切成迷的背后很快引起了杨鼎云的怀疑,于是暗自调查了这个叫做易青莲的女子,结果却是深不可测。  图上作舞的女子与在太子府作舞的易青莲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杨鼎云心中不禁疑惑,这个易青莲到底什么来历。  “爹爹,这幅画是狗生藏起来经常偷偷看的,我知道,这就是我娘亲,你看这小脸儿,这腰肢,分明就是今天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嘛,我摸过了,她的腰可软了,那手感……啧啧……”说话间,团子的眼里要溢出桃花了。  “如果你母亲活着她也有廿七八岁了,今天那位姑娘二八年华,不要胡闹。”杨鼎云淡道,继续看着书卷。  “出世门中有千万种方法能让人容颜固守,不过区区小术,又有什么奇怪呢,你凭什么断定她就不是我娘亲。”团子眼光一转,嘴角挂着阴戾诡谲的笑意,全不似一个孩童脸上应有的表情,语气也是陡然一变,瞬间有丝让人猜不透的探考,“还是,爹爹,你已查过她的底细,所知绝非如此?”  杨鼎云淡笑着盯着团子,“你不必想要从我口中套话,我劝你还是老实些,等你爹爹回来。”  团子翻身从床上下来,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利落,“呶,我才懒得套你的话,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知道了,所以,不跟你废话咯,好爹爹,等狗生来了,就跟他说,我不辞劳苦,千山万水的去给他找小媳妇去了,你先帮我照顾下丸子,过两天我就回来接她。”  说时迟,那时快,团子一手撑着身子,踢脚踹开窗子就欲翻出去。杨鼎云吃了一惊,没料到一个小孩子竟然心机如此深沉,提身一掌,直抓向团子肩头。团子似有预料,微侧身子打了个滚稳稳落在院子地上。杨鼎云有些意外,他完全不敢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能躲过自己出手,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自己这个师兄天纵英才,他生出来的儿子又能差到哪里,随即正了正心身,飞身跃出窗台。  团子不敢停留,带跑几步跳上墙头,身形如影如魅。杨鼎云已飞身在墙头等候,左手又出一掌,直抓右肩,右臂一圈,腿欲攻出,只等团子再做逃跑之势,便不再留情。  杨鼎云甚少展露身手,特别是做了杨侍郎以后,更少在人前说起自己身傍功夫,这边的打斗声惊吓了下人,丫头们捧着珠盘玉碟,三两簇堆叽叽喳喳的看着墙头青衣俊影。杨府的下人也是会些功夫的,只是墙头二人身形太快,岂是他们能帮得上忙的。  团子怎肯再留,化退为进,团子借着自己身小灵活,左闪右躲,转眼间又走了几招。杨鼎云心思缜密,每每团子有所打算,皆有防备,虽有攻招,却都点到为止,困的团子动弹不得。  团子游走中,手中微微一动,嘴角挂着那抹难以揣测的笑意,突然众人眼前只觉强光一过,目不能视。杨鼎云已看到团子手中异动,知晓又有动作。杨鼎云知师门有一门名曰机巧,司各式机巧暗器,防不胜防,便留心后提一步,以阔袖遮挡,才躲过这强光蔽目。可是等再能看到时,哪还有那孩子的身影。  “大哥,出什么事了。”杨出云听到吵闹刚到院子。  杨鼎云从墙檐跃下,整了整衣衫,白皙的脸上云淡风轻,仿佛没有刚刚那场打斗,只是掸了掸灰那般随意,“没留住那孩子,走了。”说着眼光扫了一眼众人,众人都不敢再做停留,纷纷散去。  “去哪里了?”杨出云快步走过来,继续问道。  “无妨,只是去玩了。”杨鼎云语气随意。  这个孩子,太让人心惊了,仅凭与那女子一面之缘便已猜破身份和她的身后的不简单,他随自己回来,除了靠自己脱身之外,便是要从自己这里印证猜的对不对,其察言观色,推理及人的本领让人惊异,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心机城府让人胆战心惊,若是他日他长大成人……    “夫人病倒了?”易绍得了消息慌慌张张的赶了回来。  “上午还好好的,快晌午就不行了,这会已经在床上不能动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孙嬷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可请了大夫?”易绍坐在床前,床上郭氏面色迷茫,嘴歪眼斜,口水顺着嘴角不停流着,说不出的腌臜龌龊。易绍眉头紧皱,郭氏这病状也太过……  “请过了,大夫说……”孙嬷嬷欲言又止。  由于儿子初丧,易绍对郭氏心中心存愧疚,知晓郭氏不喜欢青莲,又担心青莲在这里受郭氏拿捏,才苦心孤诣的把青莲送出家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愿其难过,而另一头也是自己亏欠了诸多的恩人与情人的孤女,易绍不愿委屈任何一方。  可是眼下,青莲也走了,郭氏却并没有消停,因为自己中意李红九,三天两头寻事,闹得易绍头疼,可是自己总不能把李红九也找个地方送出去啊,自己同郭氏成亲也有二十年了,自己虽不能说是不近女色,但也从未主动亲近过任何女人,任是上司下属礼尚往来赠的女子,自己也都不甚在意,任凭郭氏处置,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自己不可能因为一个姨娘同妻子争执。只是李红九,同她太像了,像的自己总是像回到了年轻时的那段时光,自己无法控制的就多去了李氏那里几趟。  “大夫说什么?”易绍厉声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夫说,夫人……中风了……”孙嬷嬷声音低了下去,其实大夫说的是夫人无病,自己解释多遍夫人的症状之后,大夫才犹疑的开了张中风的单子,孙嬷嬷自己也拿不准这是怎么回事,大夫既是夫人可信的人,按说不会错,可是眼前的事让她一个老妇人不知所措。  “李姨娘熬汤来了。”丫头掀开帘子,李红九盛着一碗药汤过来了。看到易绍坐在床边,屈身施礼道,“老爷,妾身给夫人熬了药汤。”  易绍点了点头,站起身把位置让给李红九,李红九低眉顺目的坐在床边,同丫头一起扶起郭氏的身子,用枕头垫好,还亲尝一口汤药,才用汤匙把汤药送到郭氏嘴边。  就在这时,郭氏眼中突然精光大现,满目惊异,口中的那口汤药刚一入口,便一口喷了出来。郭氏也正奇怪,自己刚迷糊的睡了一会,睁开眼就看到李红九那个小贱人端着碗把苦苦的黑色药汁往自己嘴里灌,以为对方是要趁自己睡着毒死自己,一口黑汤喷了李氏一脸,嘴里叫骂道,“贱人,什么鬼东西,要毒死我?”  说着翻身起床,起来之后郭氏愣住了,屋里站了一屋子的人,易绍面色阴云密布,强压怒气,李氏被那一口汤喷的一脸药汁,头发上和衣服上都湿哒哒的黑色汁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郭氏有点吃惊,说实话她真没搞懂这是个怎么个情况。刚才她坐在床上,床的帘拢恰好挡着易绍,只看到了李红九。更让她不解的是,自己只是早上头疼犯了个困,这一出是个什么情况,郭氏有点懵逼。  其实今天这事,郭氏的确冤枉,团子从那日街上青莲周身和言初的装扮衣饰和言谈已猜出青莲居处,青莲久居佛门仙山,身上自有股佛香味,衣着不俗,足蹬玉履,鞋底泥渍清新,宛似走了山路,再加上青莲女子身份,禅山寺后山所居家眷身份非富即贵,年轻的姑娘送往禅寺后山的更是屈指可数,团子何等精明之人,那还需什么问话,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之所以还随杨鼎云回去,一是借杨鼎云脱身,二则这老杨也是个深不可测的主,自己都能看出的东西,杨鼎云如何看不出,他眼中没有一丝讶异,证明早已知晓其身份,团子便随着杨鼎云的行为同表情又暗暗套出几言几语。  团子正欲去禅山寺去寻青莲,经过宁国公府,一时兴起便欲看看,恰逢郭氏因为李红九不悦暗自骂了几句,口中提起了青莲也是咬牙切齿,殊不知几句话全被团子听进了耳中,便用了几味丸药狠狠的戏弄了郭氏一把。郭氏这会儿正愁的心疼肝疼的,任是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今天这出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清楚的是,除了李红九没别的人有这个胆子了。  2  “姑娘,您画的这是什么,真好看。”西梅抱着针线筐坐过来,看着青莲的图纸笑问。  青莲停下手中的笔,缕了一缕垂在额边的几缕青丝,唇角绽出一抹笑意,“好看吗?猜猜是什么。”  难得姑娘的兴致如此的好,竟然笑着回答自己,西梅有点受宠若惊,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那图,图上画的是一座白玉的塔,塔半身浸在莹绿的池水里,池水又仿佛从山上引来,与青竹翠绿相伴,宛似仙境,白塔层层,明纹暗绘,白水青色的线条宛若游龙,自在轻盈,每层花纹似都有不同,而矗立的水中,游鱼蜿蜒,珊瑚红艳,水草翩翩,随流水而戏舞,水则至清至净,一眼俱视潭底,水面浮莲秀美,青荷雅致,圆叶田田,珠圆玉润,看得西梅都有些呆了。  “这是神仙府邸吗?”西梅小心翼翼的猜着,有些不敢笃定。  “这个是我想要建造的一处居所,名字暂作水晶宫,建在水上,人居于此,可得夏日清凉,可观游鱼细水,可赏莲叶田田,可看芙蓉向脸,如在水下龙宫。”青莲拿起笔,在图上点点上色。  “想想那可美极了,可是房子怎么才能建在这样清净的水上呢?房基会不稳的呀。”西梅脸上满是钦慕之色,但又有些犹疑。  “这个池子的池底全以汉白玉砌成,或用雪花白、海浪等异石做装饰,引来山泉活水,既可养鱼,又不影响房子底基。”青莲嘴角微带笑意,成竹在胸。  “那为什么这样子几近透明,能隔空视物呢?上哪儿能找这样的砖石呢。”西梅挖空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样的砖石能够隔空视物的。  “我在尝试用琉璃做地板和青玉白玉做砖石,虽不至隔空视物,却清透明朗,玉与水本就相适相宜,西梅,你觉得好不好。”青莲抬眼,一脸笑意的问西梅,眼睛明亮的如同星辰。  “想想都让人心驰神往,建这样一座楼需要多少银子呀?”西梅把针线筐放下,伸出削葱般白嫩的手指点着算着,“少说得几百万两银子吧,谁能有这么多银子,建了这样一栋楼,得什么样的人物才能住的进去呀。”  “人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样一栋楼,建的出来,怕是没人住的进去。”青莲嘴边挂着笑意,继续动墨添彩。  “没人住的房子,那姑娘你画它做什么。”西梅不解。  “打发时间。”青莲沉吟了一会,“突然想起来,觉得有意思,就画画。”    “画的不错嘛,有点天赋。”  只见青莲一笔刚停,那画便入着了魔一样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说话人的手中,那人背着一个小包袱,七八岁孩童模样,脸上挂满了稚气和调皮,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痞里痞气的歪着头,手里还煞有介事的把玩着那幅画,仔仔细细的观瞧着,不时啧啧赞叹。  “真不愧是我娘亲,不仅腰细肢软,看不出来还是个才女呐,啧啧啧,画的真不错,狗生爹正是艳福不浅啊”团子把画来回颠倒,看来看去,自言自语,“若是这屋中再添个美人儿那就更好了,来来来,我给你画上。”  说话间,飞身下来,已掠走一支笔,趴在桌子那头准备填上几笔。  “哪儿来的野孩子!”西梅吃了一惊,正欲叫人。  “切莫高声。”青莲立即喝止,说罢,一巴掌狠狠的对着那孩子抽了上去。  青莲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自小便随师父也习得一些近身的防身之术,瞬间爆发,对于制服一个孩子来说,绰绰有余了。只见那孩子抬起眼,仿佛不料自己会如此凶残的被对待,没来得及躲避,一巴掌呼在脸上,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脸上也带上了五根金条般的手印,疼的七荤八素的。  西梅也被青莲这一巴掌的稳、准、狠吓了一跳,那响亮的“啪”的一声,如同打在自己脸上,西梅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失声叫道,“姑娘。”  青莲收起桌上的画,冷冷的说一句,“滚。”  这个孩子,青莲对他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更何况他满口的污言秽语,对自己几次动手动脚,这幅水晶宫的图纸算的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了,这个孩子私闯他人住所不说,还往自己的画作上随意涂改,气的青莲一口火气堵在心口,疼的几欲喘不过气,任是青莲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样没教养的孩子,哪里还按捺的住火气,这一巴掌抽的也是用了自己十成十的力气,不过让青莲吃了一惊的是,并没有如愿的听到这孩子的哭声。  团子被抽了一巴掌坐在地上,一脸委屈,“娘亲,你简直凶的像母老虎,我就吓吓你嘛”  西梅早观看了那孩子的衣着打扮,衣服都是贵重的料子,簇新的织金暗纹,价值不菲,面目白净清秀,两个圆圆狡黠的眼睛闪着光,像打着什么主意一般,月白色的绸布鞋子精巧秀致,西梅家中也有一个弟弟,虽不知什么模样,但见了这个孩子长的白净俊秀,心里打心眼里有股亲近之感。  西梅赶紧上去扶起团子,“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用帕子擦团子脸上的伤,“姑娘,他还是个孩子,难免淘气,说不准是这后山哪位贵人家的孩子贪玩跑丢了,差人把他送回去吧,都这么晚了,家人也该着急了。”  青莲冷冷的看了那孩子一眼,按下怒气,“你去办吧。”  团子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团子不走,团子好饿,团子好饿好饿。”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团子要饿死了,团子迷路了,娘亲还打团子,娘亲好凶。”  “闭嘴,谁是你娘亲。”青莲一阵烦心,眉头又皱起来了。  “姑娘,您消消气,喝口水,让奴婢去问问吧。”西梅把青莲安抚到桌边坐下,“你叫团子是吧,你家住哪里啊,来禅山寺做什么的呀,父母的名讳你都知道吗?”  “团子饿死了,团子没有力气说话了,团子饿的不行不行的了”说着躺在地上不动了。  “”  “团子?”  “”  “团子?”  “”  青莲看着地上躺尸的小孩子,厉声道,“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把你踹出去!”  地上的身影应声而起,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起来了。”  “那个,团子,你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做好不好。” 西梅温和的抚着团子的背,和蔼的问道。  西梅被送走的时候弟弟也正好八岁年纪,身量同眼前的孩子正好,自己家中穷困,只与弟弟相依为命,连饭都吃不上一口的时候也都把弟弟捧在手心里,只是这样也没能留住苦命的弟弟,眼睁睁的看着弟弟饿死在自己眼前。之后自己就被西凉人买了去,教习各种,是池玉灵放在宁国公府的暗桩,受人指派来服侍青莲,所以看到眼前这个孩子,西梅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心疼不已。  “团子要吃荷包蟹肉、仙鹤鲍鱼、菊花里脊、烤羊腿、白梨凤脯、香爆螺展”  “西梅。”青莲打断道,“带他到西院后房去吧。”  “去那做什么?  “吃点屎冷静一下。”  “”    “姑娘,该吃药了。”这个时候,南竹捧着汤药从屋外进来,正看到房中这三人,煞是惊异,刚在侧房打灯的时候还听到这里两个人笑声连连,怎么一锅汤的功夫多出来一个人。  “这孩子那儿来的?”南竹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迷路了的,不知怎么竟翻窗进了这里。”西梅解释道。  “呶,团子饿,团子来找吃的,娘亲不但不给吃的还打团子。”团子可怜巴巴的指着青莲。  青莲气的柳眉倒竖,站起身拎着团子的耳朵,“你多大了?看着也有八岁了吧,迷路?好笑,你也会迷路?好巧不巧的迷到我这里?我劝你最好怎么迷过来的,怎么滚回去,不然我叫人来把你吊起来,挂在树上打。”  西梅:“”  南竹:“”  “姑娘?”西梅小声道,“要不奴婢把这孩子带出去吃点东西,再差人送他到庵中?”  “谁送?你送吗?这里都是女眷,严禁男子出入,让人知道咱们这里半夜领着一个孩子到处跑,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守卫不严,随便个孩子都能进来吗,国公府的脸还要不要了,我看不如这样,西梅,你去找条绳子捆着他,捆得结结实实的,南竹你去把他的嘴堵上,拿条破布一裹扔到落月湖,神不知鬼不觉,这种东西,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西梅被吓得不轻,青莲平日里很少说话,更不会说这些没谱的话,让她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打算把这个孩子扔到湖里去喂鱼,眼前的青莲一本正经,仿佛只是平常再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南竹也被这样的青莲吓得不轻,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呆的站在那儿,捧着一碗汤药,许久才愣过来。  “那个,姑娘,该吃药了。”    任是磨了一夜,团子也不曾离去,死活都要腻在青莲身边,青莲虽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除了嘴上刁钻恶毒些,倒也没真的想要把他捆着扔到湖里喂鱼,可是青莲的态度仍是把南竹和西梅吓个够呛,一晚上都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