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无妄诵经时,总会走神,他生于燃灯殿,长于燃灯殿,除了有一个成佛的心愿外,其它的一切都无知无觉。可不知为何,他开始不停地走神。
燃灯殿烛影摇曳。无妄微闭着眼,神识已入无妄海。梵音阵阵直入心灵,是近段时日以来不曾有的平静。
有佛问:“可曾爱,可曾恨,可曾妄语,可有痴念?”
无妄答:“不曾爱,不曾恨,不曾妄语,不曾有痴念。”
佛又道:“可懂爱?“
无妄答:“爱众生,渡众生,此为爱。”
佛再无言。
无妄行在无妄识海中。海中依次设有贪嗔,痴恨,恶欲,爱四门。无妄无有贪嗔,无有痴恨,无有恶欲,前三门中皆空空如也,无妄很平和地走出了三门。
无妄踏入名为爱的识海之门,他本以为门内应是陷于七情六欲苦海中的芸芸众生,而他则是需要以佛的大爱感化他们,普渡他们。可是,门内没有他意想中的芸芸众生,门内只有一株树,一株无妄从未曾见过的树。
树的枝干笔直,在树的顶端盛开出大朵大朵火红的花,花色火红,却又有着粉红的花蕊,它们开得热烈,占据了整个的门内空间,花香浓烈而又勾魂。无妄望着那满树繁花,满树繁花都在对着他盈盈而笑,一笑百媚。无妄直直的望着那树,靠得那树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却总觉得太远了。
无妄离无妄识海的出口越来越远,出了无妄海,他就是真正的佛。
可无妄迷上了一棵开得热烈的树,他望着那树,离佛越来越远。
燃灯殿中,无妄突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面色苍白。无妄识海中,无妄拼命地想要靠近那树。
无妄跑得越来越急,他越来越累,从没有哪个时间如这般累。无妄累倒在地,那盈盈笑还在他的眼前,那花香沾在他的身上,融入了他的每一寸骨血,可是,他眼睁睁地看那树飘远,他追不上那树。
燃灯殿中,无妄七窍流血,已显死态。优昙踏入燃灯殿,她静静地凝视着无妄,随后轻叹一声。
无妄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优昙,她背对着无妄,独站立在窗畔,金色的华服上沾染着几抹鲜红血迹,无妄望去,只觉触目惊心。
无妄轻唤:“优昙。”他小心翼翼地唤,一如当初他小心翼翼地盼着那种子发芽开花。
优昙的语声淡漠,她道:“无妄,我名非优昙。”
优昙的华服从裙摆处变化,一点点从金色化为红色,连那血迹也融入了那色彩中,是无妄曾在识海中见过的那妖艳热烈的红。
优昙回转身凝望着无妄:“你我相处百年,可笑你竟连我的名姓都不识。”还是优昙的容颜,只是少了那层金色光芒的笼罩,不再有端庄之态,细看优昙的容颜更为白皙,在火红长裙的映照下,更是衬出一种苍白之感。眉眼细长,双眸似笼着茫茫烟雨,却凝出万般情意。这是无妄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优昙的容颜。
无妄微移开目光,优昙眉心一朵新的花印渐渐凝成,更是衬出她的万般风情。优昙移步到无妄的眼前,她垂下头望着无妄:“无妄,我名樱竺,非是优昙。”佛界樱竺花万年开一回,樱竺花化的灵皆是佛缘深厚。所以樱竺虽是年岁极小,灵力却是非一般佛所能及。
樱竺抬起头,目所极处非是佛界:“我刚有灵时,孕育我的樱竺树便明我是佛界樱竺中万年诞一次的佛灵,可是,它看我却总是有着怜悯,我不知它的怜悯从何而来,我很疑惑,万年诞一次的佛灵难不成就是为了被怜悯而生的吗?”
“我渐渐长大,渐渐被命运安排好了归宿。”樱竺望着无妄嫣然一笑:“无妄,我的归宿就是燃灯殿,这是命运为我准备好的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