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皇后无子……若是有个嫡子,他们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凶。有时朕也会想——本就是兄弟一场,一个为君一个为臣,手足之情相助共治岂不美哉?可这只是一厢情愿。”
在大夏皇室这边,太子行二,而宜王行十二。
“这大概就是神灵对我们的诅咒吧……从他人手里夺下来的江山,自己继承了无上宝座,但依旧逃不掉子孙互相残杀,最终还是要拱手让给他人,大夏这片土地零零散散四五个朝代,哪个不是如此?”
周隐觉得老皇今日的精神似乎有些亢奋,语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如此”那两个字时实在坚持不下去,紧攥着被角开始剧咳。
她赶紧上前,扶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他确实很瘦,隔着那一层薄薄寝衣,周隐可以摸到他截截分明的脊梁骨。
趁着老皇歇神的当口,她再度试探着问:“那不知太子哥哥和宜王哥哥,阿爹偏心那一个?”
他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他才微笑着迎上周隐有些僵硬的面色:“我最偏心你。”
感动之余她又有些心惊,只能干笑一声。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只是轻倚在榻上睁开眼睛望着周隐。她凝神观察面前之人,只觉得他仪容自得,眼神幽邃,似乎能看清世上的一切真相。
不知不觉间,她又有些颤抖。
夏皇盯着她半晌,突然笑了,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一个东西。”
他从枕下掏出一块黄铜材质的令牌,周隐低头接过,看到那上面刻着一面雕花大门,门锁做成浑圆模样,雕着一些不知名的文字图幅。
他轻描淡写道:“这是天机营的令牌,你拿着它去澜沧城西天水巷找正数左面第三间瓷器铺子,就能找到他们。”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她面上一丝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天机营,是我在青年时组织的一批密卫,那时他们都是总角孩童,现在已经长大了。天机营,可上天入地,可窥探隐秘,可执剑刺杀,对你应该很有用吧。”
周隐一怔:“可阿爹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
他却一笑:“在外面案上有一件手炉,你去顺时针转三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看。”
她一头雾水,但依旧照做。
握着那个不合时宜的仙鹤手炉,周隐转三圈之后,一个木制的机括从桌案底下弹了出来,她低眉一瞧,觉得心脏都快从喉咙眼里跳了出来。
檀香木轴,金黄图幅。
这是一卷圣旨。
她特别想知道夏皇钦点的继嗣是谁。
于是她竭力按住颤抖的手腕,将那柄卷幅取出。小小的两块檀木,却让她觉得有千钧之重。
她慌乱打开卷轴,眼底刚刚浮现出一点墨迹,忽而听到夏皇在寝阁内说了一句话。
没有犹疑,只有笃定。
“你不是她。”
她倏地转过身来,那一卷明黄圣旨落于地上。
一重纱帘遮挡之下,她看到夏皇依旧倚在榻上,绣着龙纹的帘角微拂,竭力地掩饰着她此刻的惊讶。
“她从不在我面前自称阿鹤,也从来不会叫我阿爹,只会唤一声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