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卿似乎猜到了周隐想做什么,低头轻叹一声,转身坐到书桌旁的藤椅之上,自顾自斟起茶来。
她抬起手来,轻轻弹了弹元宗川的刀锋,听着那一声脆响在空气中延绵不息,然后低眉轻声道:“你不会杀我,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对不对?”
他抿紧嘴唇,将脑袋偏向一边。
“先前几次交锋,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在城墙上下互相对望,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瞧真切。而今晚你一看到我,明显愣了片刻,然后才想出一声怒骂来掩饰,对不对?”
她抬起眼来,瞳孔中竟流露出几分恳求来:“我帮你找出这些兵士无缘无故的死因,你告诉我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事情。”
沉默良久,他终于收刀入鞘,嗫嚅许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周隐这才松懈下来,垂眸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他拱手一揖。
“方才的话多有冒犯,周某也是不得已,如果小皇孙实在不忿,大可以再骂回来。”
她如此礼节周到,倒让元宗川有些拘谨。他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袖角,然后偷偷抬头再望一眼她的面容,小声哼哼道:“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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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大夏营里抬来的尸体。”逍然奉命将人证带来之后,躬身向台阶之上坐着的三人汇报。
在得到元宗川的应允之后,周隐立马派逍然拿着小皇孙的令牌去大夏营帐里提人。双方驻扎之地相隔并不远,是以他一来一回,才堪堪用去一个时辰。
此时已近子时,夜枭声偶尔响起,更为这夜晚平添一丝不祥的气息。
周隐命仆人们将三把藤椅抬到院中,放置在正房的廊庑之下。陈裕卿坐在正中央,周隐和元宗川分坐两侧。
此次夜乱涉及士兵人数较多,且大都在同一时刻丧生,因此逍然只抬来了一具尸体,供周隐和陈裕卿查验。
那人胸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只羽箭正插在他的胸口上,箭尾处绘制的花纹确是安义军的标志。
“袁老,您能看出这人死于什么时辰吗?”周隐问刚刚赶到的澜沧官府袁仵作。
袁仵作低头观察了尸体胸口的伤口片刻,然后问逍然:“不知将军见到这人时,是个什么情况?”
逍然支颐沉思片刻:“我赶到时,这人胸口处的血迹还未干……”
“那便有定论了,”袁仵作一脸笃定,“此人腋下还留有余温,而且一个时辰前胸口血迹未干,死亡时间必定在一个半时辰以内。”
“您确定吗?”周隐再次求证。
“老夫做这一行已经二十多年了,自然可以肯定。”
“好,小皇孙,那我问你,您身边的亲卫向您报信时,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元宗川素来脑子缺根筋,一脸为难:“我忘了……”
周隐抚额:“你好好想想……这应该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时,元宗川带来的那名亲卫趁着院中众人都没有注意,悄悄地往人群之后退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裕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举动,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名亲卫退到房檐的阴影之下,见没人发觉,立刻拿眼瞟向后门处,意图从那里离开。而他刚刚朝那个方向迈动一步,一股大力点着了他的手腕,似乎能将他整个人扭曲。
就在此时,前院那里突然传来小皇孙的大嗓门。元宗川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你和吴王殿下刚刚离开城楼,那时正是——两个时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