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金创药和解骨散了吗?”陈裕卿将周隐抱进马车内,转身掀起车帘问小郭子。
年轻的小兵早就对受伤这种事屡见不鲜,瞄一眼周隐的伤口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十分有眼里见儿地从马脖子上取下一个粗布包裹,这是陈裕卿临走前嘱咐他带好的。
不过将药递给陈裕卿后,他的下一句话就显得不那么明智:“殿下,我来帮您打个下手吧!”
陈裕卿瞥了他一眼。
年轻小兵立马感到一阵凉风飕过,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一秒变脸的吴王殿下只丢下一句话:“你在外面守着。”说罢掀开车帘,一头扎进了内里空间。
小郭子在寒风中不胜惊惶地颤抖着。
陈裕卿一进马车内,就看到周隐清澈见底的眼神。她十分听话,轻轻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袍掀开,露出只着单裤的小腿。
本来是纤细优美的线条,却被一根长箭贯穿,失去了原来的美感。这道伤口本来在寒冷的气温中已经自然止血,但如今她的身体已经逐渐暖和过来,面颊上也有了血色,这腿部的鲜血开始沿着裤脚缓缓落下,滴到马车的槐木地板上。
陈裕卿犹豫片刻,嘱咐道:“我下手没个轻重,可能会留下疤痕。你若是疼了,就喊一声。”
周隐点头,攥紧搭在自己肩上的外袍,别开脑袋。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自己的伤口一眼。
她听到了陈裕卿拔下腰间匕首的声音,轻而缓慢,像是出行在夜间的鬼魅。然后匕首那冰凉的触角伸到了她的裤腿处,布帛撕裂声响起,他正轻手轻脚地将伤口处的衣料割开。
一阵凉意袭来,她感到自己的肌肤裸露在了空气之中。
有些冷,有些痛。
等了半晌,一只温暖的手掌触碰到了她的肌肤。陈裕卿望着面前洁白如玉的肤色,如雪般的剔透与如砂般的殷红融合在一起,让他心底微微一颤,竟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
他竭尽全力将那股热流压下,微闭双眼,再睁开时,已经将心中那些杂念驱逐开来。
飞快两下,手起刀落,陈裕卿露出来的那两截多余的木箭削掉。他臂力稳健,竟没让周隐感到多余的痛楚。
然后他拔开解骨散的塞子,将黑色药末倒在她的伤口处。这种药方是军中专门用来对付入肉箭伤的,将药末敷在伤口处再等上两刻钟,待到刀剑入肉处麻痒不能自抑时,说明伤者的血肉已经活散开,此时取箭事半功倍。
药末已经敷上,陈裕卿和周隐就在马车内静默着。
周隐突然开口,问出了这一路一直纠结在她心头的事情:“我想问问……张幼珍是怎么死的?”
“是我杀的他。”陈裕卿直接道。
她的眼神有些愕然,似乎没有想到他连掩饰都不屑,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道出真相。
“若不杀他,此事极有可能被蔡识利用,进一步挑拨我和徐鸣之间的矛盾。张相没错,可是我必须杀了他,要不然下一个为人鱼肉者,就是我自己。”
周隐虚弱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要接着说,在以后的道路上,还会有更多的张幼珍倒下,这般屠戮会蔓延下去,直到一位胜利者从这场角逐中脱颖而出?”
“不,”陈裕卿摇摇头,“阿隐,就算天下已定,这样的牺牲永远不会停止。
车窗外寒风依旧呼啸着,将白沙似的雪粒拍打在马车的四壁上。
陈裕卿的话如同这冰冷的素雪一般刺骨。
“皇位交替中会流血,党派攻忓中会流血,边境战乱中会流血,甚至于皇位交替中也会流下无辜者的鲜血,权力的斗争——永远都不会停止。”
“那我们所求的是什么?”
周隐的眼神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