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隐坐在地上,自在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对郦元琛说:“那我就不废话了,我想要说服郦将军带着这几万兵马投向主帅,共谋大业。”
郦元琛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他斜眼瞄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少年,问道:“理由?”
承诺人人都会说,但是能不能说动别人自是另当别论。
他自十五岁时投笔从戎,到今日已驰骋疆场数十年,权衡利弊之事早已做的数不胜数。周隐知道和这样的老将对坐谈判绝对不是卖露小聪明的时候,把利弊通通摆到他面前,他自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断。
但是如何摆明利弊关系,这个问题的主动权在她。
郦元琛的桌案上铺展着纸卷无数,烛火轻摇。在这种阴暗的光线下,她不禁联想到了所有只能隐匿于角落中的,上不得台面的阴谋。
她抬眼望着郦元琛,他坐于高阶主位之上,她坐于帐中地面上,当二人说话时,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望向他。这种仰望的姿势让她觉得自己在气势上被压一头,十分不舒服。
但是她依旧没有站起身来,神态愈发从容自得。
“那就容在下为将军说说理由。”
周隐抬手,将鬓角的一缕碎发抿到耳后。这一刻郦元琛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老眼昏花,将对面那位清秀俊丽的少年军师看成了一位娇俏狡黠的少女。
她朗声开口:“在下想和将军确认一件事,在十日前,徐参将奉陛下命令攻打将军镇守的安裕口,将军打了败仗,陛下便想要趁此时彻底夺取长江以北的地界,故派吴王殿下与我率兵前来,那么——”
她话音一转:“十日,足够十万军队日夜兼程从黄州赶往此地,时间不算充裕,但也绝对算不上紧迫。那我想问问,为什么韩冲,哦不,是桓王殿下,不派兵前来救援呢?”
郦元琛的眼珠子猛地一轮,周隐依稀可以看到他放在桌案上的左手缓缓握拳。
韩冲之所以不来救援,大概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相信郦元琛的才能,权衡利弊之后,依旧让他继续镇守安裕口。
第二,在这种境遇下,他已自身难保,只能将主力部队留守在大营处,把长江以北地区当作一枚弃子,拱手送给徐鸣。
那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周隐决定怎么说。
她觉得腿脚有些发麻,便在地上挪动了一下,将盘腿而坐的姿势变成跪坐。
她看到郦元琛按剑的右手猛地握紧,便立刻反应了过来,这老狐狸大概是怕她会效仿唐雎,来一个“伏尸一人,血流五步”。
跪地,确实是个便于立刻行动的姿势。
但是周隐并没有选择动作,反而顺着原来的话题继续侃侃而谈。
“若是韩冲决意放弃江北之地,为何不赶紧将将军召回,反而让您在这大风大雪的天气里受苦?所以依在下看,他大概是既不舍得放弃江北地界,也不舍得冒着主营空虚的危险前来派兵救援。他这一步走得确实妙,若是将军成功抵抗了我军进攻,他韩冲自然保住了江北之地,若是将军战败,或是当了俘虏,或是人头落地,他做好后方防卫,自然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她似笑非笑:“谁都没有受苦,只是苦了将军和驻扎在这里的几万兵士了。”
郦元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