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清晨,天光乍破 我已戎装在身,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全都站在门口给我送行,一直以来不得志的王爷忽然就要去“打仗”了,齐九有些恍惚,这么些年来小王爷遭受过了多少心高气傲的文人武将大臣小吏看似尊敬实则鄙夷的目光?那些时候还历历在目可如今竟也一身戎装姿态昂扬。 我站在大门口双手侧平举,好笑的看着路一行。 行装被路一行系在身上,路一行昨夜我劝不听,连夜做了各种口粮放在我的包裹里。 路一行按了按我胸前的护心镜确认了位置之后又帮我正了正衣襟位置又去弄我系□□的带子 我任由化身小夫郎的路一行动作,最终他查无可查叹了口气退了一步仰起脸看着我,眼里浓浓的不舍让我忽然迈不动起行的脚 将路一行揽入怀里,路一行紧紧地搂住我的腰身,也不顾身后还有路父齐九小分队,抬起脸飞快的亲了一下我的下巴而后将头抵在我怀里 我嘱咐着 “你在家要好好养身体,天冷多穿点,别到处走” “妻主你也是,我给你备了棉衣” “行,然后无聊了就喊红儿陪你出去走走玩玩,钱去账房随便花” “好” “等我回来我好好陪你” “那妻主你要快些回来” “嗯呢嗯呢……” 两个人初次别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我也才发现我婆婆妈妈的能嘱咐这么多,直到齐九喊我应当启程了,才依依不舍得放开路一行,拍去他肩上雪花,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我走了” 翻身上马,放缰扬鞭 “恭送王爷,祝王爷此行顺利平安,早日归还” 伴着齐齐的声音,枣红马抬蹄仰天长啸,油光水亮的鬃毛在风中抖了几抖,狂奔离去 回头看着站在王府前越来越小的人影,按住心里不舍向城门走去。 剿匪之行算上脚程共一十三天,比预想的要少上两天,更多的则是用在脚程上 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明白这次就是皇上给我的一个小试牛刀,随军御史,分明给了我退路,不想干咱就不干 我想过这次的行动对洪谦来说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但我没想到对洪谦来说简直就是拿着尚方宝剑去削萝卜,这次去的人虽然不是镇守北漠的北漠铁军,但也是征战沙场数载的将士 估计要不是天下太过太平他们估计一辈子也想不到会执行这样的任务 那群流寇虽然庞大而且有实力,可是在正统军队面前反抗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这群经历过战场生死存亡的士兵们一个个职业病特别强,下手极其狠厉,我看着昔日憨厚的洪谦手持长刀一次又一次的将人拦腰斩断或是斩首,看着路上一脸天真嬉笑顽皮的小甲子搭弓射箭戳穿人的眼睛、喉咙…… 我喉咙发紧,胃里一阵猛缩翻江倒海不可抑制的吐了出来 他们都是我大北燕最优秀的将士,武功卓越,忠心耿耿 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一直成长在改革春风里的21世纪新女性,两辈子我第一看见杀人,第一次看见他们手法凌厉毫不心软的杀人 血腥的气味肆意弥漫,白色的脑浆崩裂,内脏飞出好远,眼里还有未散的恐惧,头已落地 内心波涛翻涌 身后□□一直到最后一刻也未拔出。 回程的路上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开口讲话,也是面对洪谦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言语 还有一天的脚程就可以回到奉京 这几日一直无雪,将士们在野外扎营升起一堆堆火烤刚打来的野味,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熟肉的香味肆意飘散 我目光呆滞的看着火光噼啪乱跳 洪谦扯了条兔腿坐了过来,递了我一壶酒 “感觉如何” 我苦笑着接来酒摇摇头 “感觉不错” 洪谦也不是个傻的,我这几日不再和将士们谈笑,甚至连话也说的少,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了个大概 “知道你不吃兔子,这野外也没啥你愿意吃的,你自己吃你家老板给你带的干粮吧” 我喝下两口酒,腹中如火烧,脑子已本就麻木,如今更是混沌,满脑子路一行背着其他人小声叫我妻主的样子 洪谦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跟我说 “老子第一年就上的战场,那家伙,短兵相接兵戎相见火光四起,我那时候有一朋友,老娘们了,跟我一起长大,穿一条裤子的,我一个回头你猜我看见啥了” 我眼眶有些微红看着她说当年事 “什么” “她脑袋被人削下来了,我擦那血飚的,贼壮观,我其实那时候才十五” 我看着语气轻松的洪谦,仿佛掉脑袋掉了的不是他的好友而是路人甲乙 “第一场打完我不就回京去上庙呆了一个月不碰上你了吗,想来都是命” “那时候景轩帝刚上任没多久吧,北边战乱就爆发了,我娘也就是洪大将军带兵出征,他奶奶的,我娘一生戎马剽悍勇猛竟然战败被俘,第二天开战敌方军旗上悬着我娘的头,我那时候就发誓我他妈的一辈子跟北边那群畜生们死磕到底 “我不算丢脸,临阵接兵,就跟你在枪上的天赋一样,老子带兵打仗也很有天赋,磨了半个月就打了第一次胜仗,后来几年里我胜多败少,看起来好像战功显赫” “但是小王爷你知道吗,输了一仗,你身边人就没了不少,败一次,身边就黄沙埋白骨,最惨的一次守着边境有个城,结果一时心软没杀的俘虏偷取军情,当晚就被奇袭,我他妈已经尽力了,还是输了,但是我带着半队弟兄破重围保了一命” “但是那群畜生居然屠城!草!那哭声喊声嚎叫声十里开外都能听见,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烧的一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那些人,都是北燕的子民” “那天之后,我才成了洪小将军” 洪谦一番话说完,一只兔腿只剩了骨头,我的酒却只喝了两口 洪谦睨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眼里有阵阵寒气,确实一瞬他就脸上挂上了得瑟,我却感觉我被她看穿了,心中所想一览无遗 我有些无力的解释 “我来之前想过了会遇上什么,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洪谦就着带着斑斑血迹的衣服不拘小节擦了两把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你,皇宫长大,心慈仁厚,看了我们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心有芥蒂” “只是生于乱世长在疆场,我们不仅为人,而且为人臣,我们横刀立马,不只是为了保命,更是为了守我北燕万里河山,我们不杀人就是被人杀,我们一死,北燕烽火万里永无安宁 只能以杀止杀。” 洪谦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 我的初心哪有这么宏伟 做那个决定之前,我脑子里只有亦舒师太说富二代的那句话“你以为他呼风唤雨出手豪气你就能嫁入豪门做阔太太吗?他自己都要看他人脸色过活” 我过得好是因为皇上的脸色,皇上若是有天待我不好了,别忘了还有个被囚禁的王爷做先例,我还拿什么去让路一行过好日子?? 所以我也只是想攒些军功,出人头地扬名立万,与路一行安安心心的过小日子。 可洪谦与我不一样 我心中装的是路一行,她心中装的是北燕广袤的疆土 我□□所划三尺天地镇的是路一行的山河,洪谦横刀立马守的是我北燕国的海晏河清! 而我不为她骄傲反而因她狠戾果断而心有戚戚 为君,不道 为友,不义 为徒,不尊 … 扬脸将酒尽数灌入腹中,烧的脸火辣辣的 “对不起” 洪谦一推我 “说啥呢你喝多了吧” 我抬脚就是一脚 “本王面子你都不不给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脑袋瓜子搬家?!” “哎哟本小将军可信了呢” “…” 回到奉京在王府门口看到了翘首以待的路一行 ,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未等路一行喜笑颜开地走上前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他面前一把打横抱起向卧室走去,不管身后人们津津乐道的议论 用脚关上房门,将路一行放在床铺上 路一行的双手揽着我的脖子眸中含星眼角带笑的看着我 “妻主” 我没有回应他,直接俯身封住了他的嘴,和以往的温柔不同,更多的是侵略,占有,深入再深入的掠夺口中的每一寸空气 我将这几天来的不安、恐惧、想念,全都一次又一次的发泄在他身上,我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占有他的一切来安抚我所有的不安,我的害怕。 守一人也好,守天下也罢,鼠目寸光也好,宏图大志也罢,什么都无所谓 “一行,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路一行一愣,随后用力的点点头,双腿缠到身上人腰间更加热烈的回应起来 心里却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句话 “天佑景千,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