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婧答应太子后,果然立刻去求见了赵王。赵王正在生气,不过还是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赵婧陪赵王用完晚膳。直接说:“父王,儿臣做了一个怪梦。” “什么梦?丹华说给父王听听。”赵王好奇地看着女儿。 “儿臣梦见从邯郸飞出一只小凤凰,被猛虎咬死在了西南方,猛虎带着野兽包围了邯郸城。” “哈哈哈,丹华是不是想春狩了,别急,今年父王一定带着你。” 赵王岔开了话题,赵婧也不能强行说下去。跟着一块转移了话题,讨论起春狩的事情。 送走女儿,天色微黑,赵王遣人召了平原君和楼昌。 二人知道这么晚进宫,必然是又有紧急的军情,进宫后,未曾想到大王讨论的居然是公主的梦。 平原君知道前因后果,明白赵王对赵括心有疑虑。 楼昌却不知前两次的梦兆之事。 “大王,这等国之大事,若有梦兆,也应是您或者太子殿下,如何会应在公主的身上?依臣所见,此梦不足为信。” 连日操劳,赵王挑起的眉尾都耷拉下来了,他郁郁地说:“寡人心中实在难安。” “大王可派人前去秦国议和,以防万一。” “臣附议。赵括将军已经奉旨出了邯郸,实在不宜临阵换将。若赵括将军此战胜了,我国携胜利之势,可要求秦国割地,完整地占有上党,若败了,赵国派使臣议和,秦国也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道义。”平原君上前一步。平原君是支持王后和太子的,若赵王深信公主祥瑞之名,只怕深宫之中,再难安宁。可梦兆之说,难辨真假,万一是真,议和不失为一条退路。 “楼卿,派谁出使秦国合适?” “臣举荐郑朱。” “臣附议。” 赵婧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这件事的结果并不好。 赵王采纳了楼昌的建议,一方面派郑朱前往秦国议和,一方面仍然派遣赵括前往前线争取正面战场的胜利,迫使秦国议和。 赵括将军已经到了前线,廉颇将军正在回邯郸的路上。 得到这个消息,赵婧连续几天都处在心灰意冷的状态,整个人都是一团负能量。 吕悦、莫离暗自焦急,却毫无办法。 过了半个月,太子这边传出一个让赵婧高兴的好消息,廉颇将军是清白的,一切都是秦国的离间计。 当天晚上赵婧高兴地对吕悦说廉颇将军是清白的,他要回前线了,我们赵国不会失败了。但是赵王并没有再派廉颇前往前线。 赵婧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国白起秘密到了前线,替换了王龁。赵军战败,赵括将军战死,二十万将士战死疆场,余下二十五万赵军被坑杀。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赵婧烦躁地要把头发拔光了。 “吕悦,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两天都没有睡好的赵婧苦着一张脸问。 吕悦红着眼睛说:“公主,我赵国五十万将士惨遭屠戮,邯郸城内,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祖哭其孙,妻哭其夫,沿街满市,号痛之声不绝。” 赵婧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这两日隐隐约约地听到哭声。 我一定要知道事情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步的。赵婧暗暗发誓。 赵婧花时间了解到太子办案的详情,综合所得信息,推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事情的发展就像滚雪球,每个人都往里面添了把雪,雪球越滚越大,最终不受控制了。 她问自己:只能点燃□□,却无法控制局势的发展,这样的能力水平,谈什么救人救世?你可笑吗? 是否真的天命不可违? 长平一战,赵军死亡五十万,秦军死亡二十万,伤残人士不知其数。 整个战国时期持续二百五十年,华夏大地,没有一寸土地是没有埋过尸骨的。没有一寸土地是没有被鲜血侵染过的。没有一寸土地是没有沾过活人泪水的。 听着持续不断地哭声,赵婧深刻地感受到了人命的分量。 那不是她能承担的分量,她不想管了,她也管不了,她退缩了,没有初到异世的自傲了,她只想 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里安安稳稳地生活。 又一天清晨来临,赵婧正在用膳,吕悦匆匆走进来,赵婧看着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停杯投箸,赵婧默默等待着。 “殿下,蔺老丞相去世了。报丧的人才进宫。”吕悦在她耳边说。 赵婧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噩耗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本宫想出宫,让赵黎安排好。” 赵婧抬起手,阻断吕悦未出口的话语。 “不必劝了,也不用担心,今日父王与太子哥哥不会来芷阳宫的。母亲也不会来的。” “去把窗户再支高些,本宫想看看太阳。” 痛苦哭泣的声音,持续不断,明媚的阳光,也驱散不了这种阴霾。 赵静挑了偏僻的地方,用七秀轻功,越过高高的宫墙。往右边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赵黎和他准备好的马车。 赵黎先向赵婧行礼,然后请赵婧上车。 “久等了。日光毒辣,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小人只需再敷两副药便全好了。” “如此便好。” “小人对您的恩德感激不尽。” 赵婧感到一点点的安慰,自己并不完全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还是有人在感激着自己的。 “去丞相府看看。”她打起精神说。 “诺。” 马蹄声响起,称着车内更加寂静。 “他们……日日都这样哭泣吗?”赵婧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主子,哭泣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他们还要养家糊口。” 赵婧才知道在这个时代毫无忌无忌的痛哭,都是一种奢侈。 赵婧无言以对,任由沉默在车内蔓延。 蔺府离王宫很近,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赵婧让赵黎把马车停在远处。她隔着窗纱,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那个人是谁?四五十岁的样子,留着厚厚的胡须,身形彪悍健壮。”赵婧问。 赵黎掀开窗纱看了眼,恭敬的回答:“是廉颇廉将军。” 赵婧又呆了一会儿,见到赵王的车驾过来了,吩咐赵黎离开这里。 “您想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 赵黎看出自己主子心情不好,主仆身份有别,他不便宽慰,在心里暗暗着急,只把赵婧往热闹的地方引,以免触景伤情。 赵婧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问赵黎:“这是去畅春园的路?” “是,于期大师今日正在园里,主子可以去解解闷。” “今日人多吗?” “多。”赵黎低着头回答。 “你经营的倒是不错啊。都有些什么人?” “多是些贵族王室子弟和门下食客。” 赵婧冷笑一声:“父王和太子哥哥来吊唁蔺相,他们倒是快活。” “主子您息怒。蔺相的府邸也并非谁都能去的。” 赵婧冷笑不语。 “不要去畅春园,马车沿着城边绕吧。一个时辰后,我回宫。” 赵黎心细,在车内备好了点心和茶水。 赵婧落座时,指尖掠过水壶,温度正好,这份心思也是难得了。 车轮缓缓转动,马蹄哒哒地响,敲在黄土路上。 “赵姬母子有什么新消息吗?” “长平的消息传来时,太子殿下本欲除掉她们母子二人,但平原君劝住了太子。小人未能抓住机会,为主子除去祸患。” “赵王叔?事不怪你,赵黎,刺杀赵政的行动停止。以后不必刻意接触朝堂的人,收集朝堂之人的信息。将精力放在收养弃婴、弃童上,残疾的孩童也可收养,择其优异者精心培养。” “诺。” “这件事低调着进行。” “小人明白。” “赵黎,还记得我要教你学武吗?” 赵黎毕竟才十二岁,激动地跪倒在赵婧脚边,一边磕头叩首,一边疾声回答:“谢主子。” “你先立誓。”赵婧食指点在赵黎唇上,止了他的接下来的话语。 “跟着我念:我赵黎今日修习《武经》,不求独避风雨外,只求太平非梦中,若违此诺,生无立锥之地,死无葬身之所。” 赵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我赵黎今日修习《武经》,不求独避风雨外,只求太平非梦中,若违此诺,生无立锥之地,死无葬身之所。” 同时,赵黎在心中默默立下了另一个誓言:殿下,赵黎永远忠于您。如违此誓,愿生受凌迟之刑,死后挫骨扬灰。 “改道去畅春园,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教你运气,传你《武经》。” 马车调转方向,速度快了起来。 赵黎将畅春园打理的很好,赵婧没有学过建筑布局,景致设计,但是从后门进来,这一路都让她觉得舒服,心情都好了些。 赵婧眼中的赞赏意味很明显。人精赵黎也有几分自得。 “你是赵固的后人?” “是。”赵黎微垂着头,恭敬地引路。 “主子,这里安静,没有吩咐,无人打扰,您看如何?” “可。照着我的姿势坐好,我先带你感受《武经》经脉运行线路。” 赵婧的内力在赵黎经脉里游走,意外发现赵黎的资质很好。 运行三个周天,赵婧收了功力,对赵黎说:“你先好好体会。我将《武经》默出来传给你。” 赵黎眼睛笑的眯起来,开心地大力点头。随即摆好姿势,细细体味。 差不多半个时辰,赵婧在绢帛在默写出万花秘籍中的《武经》。 赵黎跪在赵婧面前,双手举过头顶,赵婧看了看手中的绢帛,重申道:“你将方才的誓言再说一遍。” “我赵黎今日修习《武经》,不求独避风雨外,只求太平非梦中,若违此诺,生无立锥之地,死无葬身之所。”赵黎的声音铿锵有力,从语调里能够轻易感受到他的坚定与决心。 赵婧满意的点点头,说:“我不要求你庇护天下人,我希望我们自己人你都能护住。”然后将手中的心法放在对方手里。 “《武经》的精髓在于点穴截脉,其内功心法名为‘花间游’,顾名思义,武功的路子在于灵巧,练到高深处,内劲外放,刚柔相济,伤敌于无形之中。你需要熟识人体的每一个穴道,这一点很重要。好好练,练好了送你一把好武器。” 虽然还没有得到东西,但赵婧从来没对他说空话,赵黎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开心道:“谢主子赏赐。” 赵黎的话提醒了她,赵婧在腰间摸了摸,抓起小荷包,从里面倒出些小丸子。 “这是纳元丹,可以增强你的内功修为,你习武的年纪稍晚了些,花间游对内力的要求比较高,服食后这些可以增长你十年内力。” 赵黎比赵婧高,微微抬头,赵婧看到了他眼中爆发了新的光彩,那些东西慢慢沉淀,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 “你先收着,找个安静点的时间好好吸收。我想去看看赵政。” 任何一个知道秦始皇事迹,回到战国末期的人,都会对始皇陛下充满好奇,赵婧也不例外,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吃奶的娃娃,与史书中英明神武的大秦皇帝不是一回事儿。 先前赵婧一心想保住赵国,希望赵国成为统一天下的共主,怀着这样的心思,她不得不先下手除掉嬴政。 如今,赵国统一天下的希望已经破灭。那一点未湮灭的好奇心越来越膨胀。 马车停在百米外,赵婧隔着纱帘,看到的是紧闭的府门。 赵黎解释说:“太子殿下虽然在平原君的劝说下,不想与秦国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留下了赵姬 母子的性命,但是仍然派人密切监视着二人,以防嬴异人派人来救人。” 停顿了下,他接着说:“主子若想进去看看,小人安排人引开那些人。” 赵婧盯着木色的门,良好的视力让她能够看清楚门上的缺口和倒刺。 “不必了,我只是好奇。”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停止刺杀行动后,安排人手保护她们,也不用特别照顾,保证她们别死了,别残废,别离开赵国。” “诺。” “我估计让你先走,你也不会听的。如此,马车在这停一会儿,然后直接送我到出宫的地方去。” 赵黎笑笑:“诺,小人的那点心思瞒不过您。” “赵黎,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放心我一个人,但是这也是对我不信任,回去好好学学令行禁止这四个字。这种事,没有下次,明白吗?” 赵黎收敛了笑容,主子待人亲厚,他的确因为主子年纪小而逾越,失了主仆的分寸,这不是用忠心可以解释的事情。 他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心悦诚服认错:“小人知错,必不再犯。” “你记在心里便好。”我现在就希望我们这些人都能好好的寿终正寝,赵婧在心里默默的想。 马车里安静下来,在街上断断续续地哭声中,赵婧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混进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越来越响亮,持续了一段时间,渐渐消失。 “我一直让吕悦和莫离留心去年进宫的孩子,但没有发现你弟弟。你放心,我会让她们继续留意的。” “辰儿当时年纪小又多病,被……那人卖给大户人家,顶替罪奴入了宫,小人也有他……已经不在了的猜想,只是心里还是抱着丝希望。无论有没有结果,小人对主子的大恩感激不尽。” “言重了,你已入我门下,所求之事也不违法理人情,我会继续查,但是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小人明白。” “走了,回宫。” 马车停在赵婧出宫的位置,赵静制止了赵黎下车的意图,这一次赵黎乖乖的听话了。 赵婧下车后,马车在车夫的控制下,转了一个圈,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七秀的大轻功仍然非常好用,轻轻松松就回到了宫墙内。 赵婧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听到了细微的哭泣声。 近来,听到的哭声实在有些多,赵婧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没怎么犹豫,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赵婧往右边拐了两次,找到了声音的源头――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这个小孩抱着一只比他还高的扫帚,跪坐在泥地里哭泣。 赵婧走近了一些,小孩的嘴角有被掐的痕迹,中间是紫红色的瘀血,边缘是青色的伤痕。 “我是丹华公主宫中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显然听过丹华公主在宫中的好名声。他抹了抹眼泪,抱住赵婧的腿,哽咽着说:“奴才叫小高,求公主让奴才到您宫中当差。” “你如何识得本宫?本宫要听实话。” “启禀殿下,奴才羡慕您宫中的人,偷偷的去了您的宫门前,远远的见过您。” “你做了什么错事,被罚成这个样子?” “殿下,奴才发誓从未耍奸偷懒,不知为何受人磋磨,求殿下救救奴才,求您了。” “宫中似你这般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说说,本宫为什么要救你?” “殿下,人虽然多,却只有奴才有在这里遇见您的福气。” “伶牙俐齿,你多大了?” “奴才过完年,就五岁了。” 小东西年龄合适,人也机灵,善于抓住机会,遇到了,也算一段缘分,能救一个是一个,想到这里,赵婧决定收下这个小男孩。 “你先等着吧,会有人去找你。还不松开手吗?” 赵婧回到芷阳宫,一边让莫离伺候她沐浴更衣,一边问她:“宫内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中一切安好,请公主放心。” “王宫西北角待的都是些什么人?” “殿下,那里靠近冷宫,都是些低等罪奴。” “里面有个叫小高的,你先观察三五天,若这期间他未犯下什么大错,将他调来吧!” “诺。” 夜里,隐隐约约的哭声依旧不绝于耳,赵婧却难得睡了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