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睡,赵婧的情绪还不错,不过太子,赵婧在心里摇摇头,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觉得太子与哪个女人鬼混了一整夜。 怜惜地望着太子憔悴的模样,赵婧将小点心塞进他口中。 赵偃侧过头,咽下去后,问: “丹华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记得,太子哥哥尽管问。”赵婧又端起一杯水,放到他手里。 赵偃接过水,忍不住抬手摸摸妹妹顺滑的头发。 “丹华,你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赵婧先摇摇头,然后说:“太子哥哥,那歹人男扮女装,带路去恭房,趁机迷昏了我,当我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小屋里,歹人不见踪迹,同屋的少年救了我。我们二人逃出来后,经过秦国质子的府邸,无意间听到吕不韦和秦国质子商量他们即将带着机密逃离赵国与秦军汇合,我不敢惊动他们,躲进巷子里,却被人贩子追到,这时,一个蒙面人出现了,他杀死人贩子,然后离开了。吕不韦突然出现,我不确定他当时有没有发现我们,所以……” 这些话,真真假假,有许多漏洞,但是有多少漏洞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吕不韦牵扯进此事,若能置其于死地,当然好,若不能,嬴异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逃回秦国,没有了异人这个奇货,吕不韦想踏入秦国的政治核心,无异于痴人说梦。 来到这里这么久,能成为一个改变历史的人,想想都觉得自己了不起,赵婧有点小骄傲。 “孤命御医去看那少年,等会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赵婧乖乖点头,说:“太子哥哥脸色不好,要好好休息,有事多让下面人操劳。” 赵偃点点头,顺手拍拍她的头,准备离开,又想起了一件事,说:“孤新得了一块玉,你想要个什么样式,孤命人雕琢好了送来。” “多大?”赵婧的眼睛亮起来,提到心头好,她毫不客气“我想用白玉制一支笛子。” “不大,孤命人给你制枚玉环吧,你可有图纸,待孤寻得好玉,着人给你制笛子。” “谢谢太子哥哥,你送的我都喜欢,有图纸,我让莫离找出了送去。” 从赵婧口中,赵偃对事情的脉络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但是也有些其他疑问,那样一个病弱少年能在墙上开那么大洞?蔺相家的五公子蔺从信剑术高超,赵偃请他看过人贩子的伤口。人贩子并不是死于外伤,而是死于内劲,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截断了内脏的生机,震碎了重要筋脉而死。江湖上能有这般身手的人,无不是成名的高手,或者某个大势力下的人,那个黑衣人属于哪方呢? 赵偃坐在马车内,思考着案子的头绪。越想越是头疼,这些疑点要怎么与父王交待? “召郭媛进宫。” “诺。” 郭媛是太子心腹,也是太子手下的头号谋士,他的样貌算不得上佳,在赵偃、赵括等人面前,略差一筹,但气质沉稳,举止爽朗。今日穿着淡蓝色衣袍,颇有几分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之感。 郭媛参拜了太子。赵偃免了他的礼节,告诉他事情的详情。 “太子殿下是怎样想的呢?” “此话何解?”赵偃诧异地问。 “大王将此案交由您审理,可见,公主安全回宫后,大王对您失职一事,并无深究的意思。” 赵偃点点头说:“孤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么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全凭您做主了。” 郭媛朝赵偃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说:“大王对您信赖有加,伤害公主的恶徒也伏诛了,太子殿下尽可放心。”说完,郭媛比了个手势。 赵偃摇了摇头说:“丹华受父王宠爱,但是若凭空牵连到大臣身上,惹得波澜四起,这份宠爱也就到头了。孤不欲搅浑水。” “殿下,丹华公主和卫夫人深受大王宠爱,大王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卫夫人野心勃勃,若卫夫人得子,以后必会成为殿下的心腹大患。” “丹华还只是个孩子。”赵偃摇摇头说。 “但是她是卫夫人的孩子。眼下,丹华公主与您亲厚,若她有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呢,那时,殿下在公主心中又能排在第几位?” 母后昨日所言,似乎在耳边响起。赵偃眉头微微蹙起来。 郭媛见太子沉吟不语,知他意动,又接着劝说:“殿下,减少卫夫人和丹华公主宠爱只是顺便之事,大王对公主的宠爱有目共睹,不会因为此事立刻改变。您的目光应当放在朝堂之上,这才是我们最重要的目的。” “可是,此案还有内情,孤未察觉,以后传到父王耳朵里可不好。” “殿下不必忧心。”郭媛胸有成竹。 “哦?” “大王生性多疑,如今蔺老丞相病重,大王未必没有压一压那位的想法。殿下,疑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猜中了大王的心思。” 赵偃想了想,说:“空口白话,怕是难以落到实处。” “无妨,我听闻吕不韦交游广阔,朝中大臣,不少与他相识,而且公主殿下亲口指证他与秦国质子携赵国机密逃走之事,为求活路,他会与我们合作的。此事,还有一个好处,吕不韦家资不菲,殿下尽可收入囊中。” “但吕不韦叛国之罪......”赵偃有些迟疑。 郭媛的笑容又深了一些。“吕不韦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商人,就算他与秦国质子归秦,又能怎么样?” 赵偃怔愣了一秒钟,摇摇头,也笑了起来。 郭媛又补充到:“殿下若心有疑虑,事成之后,吕不韦是杀是放,全凭您做主。” “既如此,你代我去审问他。” 吕不韦在监牢里过的还不错,他在这件事中跟其他人没有利益冲突,又充分配合太子赵偃,对自己抱太子大腿的意图毫不隐瞒,虽在牢中,吕不韦仍然乐观。 “吕不韦,你可知罪?”郭媛的声音不大,听着音调也不是很严厉。 “大人,草民不知所犯何罪。” “蔑视王族,加害公主,叛逃国家。” 听到叛逃国家,吕不韦心里打了个突,忙跪下说:“草民惶恐,万万不敢做下这等五马分尸之事。无论是何人冤枉草民,请大人明鉴,为草民做主。” “丹华公主亲口所言,你是说公主陷害你了?”郭媛哼笑。 吕不韦听的心惊胆战,他不相信公主四岁稚龄就会陷害人,也不信太子真的察觉到他与嬴异人之间的关系。 这番话要么公主没有说过,是太子假借公主之口故意陷害,要么就是公主被人哄骗,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两种情况,都少不了太子这个关键人物。 莫非,公主此番受难,赵王雷霆震怒,太子为了平息大王怒火,要拿自己做个枉死鬼。 吕不韦越想越有可能,心中暗恨赵王残暴不仁,太子昏庸懦弱,心想此番若能活着出去,必要灭了赵王室以报此仇。 吕不韦心思百转,匍匐在地大哭道:“草民真的冤枉啊,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冤枉?” “是,草民的确冤枉啊。”吕不韦抽噎道。 “我问你,你与秦国质子是否相识?” “是,但是草民可对天发誓,草民与秦国质子只有些账务往来,绝无其他关系。” “哦,你送了自己的爱妾给他,这是无其他关系吗?” “草民冤枉啊,大人,草民老父诞辰,草民到处寻找寿礼,后来与秦国质子送帛布的时候,见了一块古玉,拿姬妾换这块古玉以作寿礼。草民愿与秦国质子当面对质,以证清白。” “公主殿下金口玉言,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吧。” 吕不韦意识到太子冤枉自己的真正目的了。自己不是劫持公主事件的替罪羊,太子的目的是朝中大臣。自己只是他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颗小棋子,碰巧卷进这件事。 不,未必是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原因的。公主为什么会突然出宫,这是太子提议的。公主又是在太子的眼皮子下被劫走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公主也是被太子的人劫持的,太子只怕知道我与嬴异人的关系,此次,也是看中了他秦国质子的身份,那么,这一连串的阴谋,最终指向的是谁? 是他?这种时候?赵国果然气数将近,吕不韦在心里感叹。 “求大人给草民指条生路,草民愿意奉上全部家产。” “你只要说出是谁指使你与秦国勾结,自然有生路。大王一向宽容,对胁从者多有宽恕,你招出首恶,太子殿下才好为你向大王求情。” “只要太子殿下能保草民和秦国质子平安离开赵国,草民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你可以走,质子必须留下。” “大人,若遵您的安排,草民在赵国无立足之地,秦王孙子众多,质子虽然不重要,却也是秦国王室成员,此事牵涉到质子,若不能带质子,草民即使在赵国保住了性命,也逃不过秦国的追杀。大人若不放心,质子夫人怀有身孕,即将临盆,他们母子可在赵为质。” “可以,不过你要供出廉颇将军与秦国勾结之事。” “草民遵命。” 顺利完成任务,走出监牢,郭媛畅快地深吸了一口气。马车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郭媛直接闭目假寐。 郭媛刚下马车,双脚还没有迈进大门,门童禀告说:“先生,蔺岱少爷到访。” 郭媛脚步不停,问门童:“他来了多久了。” 门童恭敬地回答:“先生,蔺岱少爷来了两刻钟。” 郭媛的脚步顿了顿,果断地走向另一个方向,边走边说:“再送些鲜果点心去,告诉他我沐浴后 到。” “诺。”跟在身后的侍从离开了一个。 蔺岱无趣地坐在案前,翻着无趣的竹简。一个侍从领着侍女进门,他抬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是郭媛身边的近侍。 侍从领着人行完礼说:“先生正在沐浴,请蔺少爷再品些果品,稍等片刻,先生马上就到。” “改不掉的臭毛病。”蔺岱低声抱怨了一句,又说:“不用你们伺候,我再等等他便是。” 二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蔺岱将竹简翻看了三遍,第四遍时,好友郭媛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郭兄,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你的洁癖究竟什么时候能好?”蔺岱调侃道 郭媛皱皱眉,不悦道:“你又胡说什么?我才没有洁癖,胡言乱语。” 蔺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位友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爱洁胜过妇人的秉性。出门回府,必要沐浴换衣,明明是个毛病。 “公主的事,如何处理?”蔺岱也不跟郭媛兜圈子,换了话题,直截了当地问。 “你可以自己问太子。”郭媛板着脸说。 “我还得进宫,直接问你多方便。” “已经查清楚了。” “跟你说实话吧,我是被五哥催来的,他对那个所谓的高手很感兴趣,想知道些他的消息,你能 透漏吗?” “不能。”郭媛冷酷地说。 “喂,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又不是外人。” “不是。” 蔺岱神色认真起来,他思索了几秒,说:“谢了。我先走了。” 郭媛也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蔺相如病了多时,赵王为让他安心养病,如今很少拿国事烦扰他。所以,蔺岱对要不要告诉父 亲,心中是犹豫的。最终,蔺岱来到了父亲的床前。 蔺相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沉重的叹了口气。“此案尚有隐情,太子却在一天之内结案,值得深思啊。” “父亲,儿子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儿子愚钝,不知这风雨会落到谁的头上。” “大王对朝中局势十分明了,为父原本是不担心的,可是此时正值秦赵交战之际,牵一发而动全身。” 蔺相如接着说:“秦军铁骑来势汹汹,临阵换将是大忌,为父是担心赵国五十万儿郎……” “此事怎会牵扯到廉颇将军?这……” “自我病重,大王就有打压廉颇的意图,此次交战,众臣力推廉颇,大王心中不悦。此战,廉颇若胜,其势再难压制,韩赵魏分晋,你说大王怕不怕廉颇分赵?郭媛善揣摩人心,必是他教唆太子。此事不是不可为,时机不对。” “岱儿,传人备车,我要面见大王。”蔺相如挣扎起身。 “岱儿,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蔺岱坚定地跪在床前,给父亲叩首,行完礼后,继续跪着说:“父亲,疏不间亲,内外有别,您要如何与大王说?这本就是大王心中的意图,太子与郭媛也不过是揣测上意。父亲揭破此事,太子的怒火会全部洒向蔺家。父亲,蔺家承受不起太子的盛怒!” 蔺岱拜倒俯平身体,“请父亲再思量一二。” 蔺相如颓然倒回床榻。 蔺岱默然退出父亲地房间。在走廊里碰到五哥从信,蔺岱三言两语打发了哥哥。 听完太子的禀告后,赵王将此消息压下,打算秦赵交战结束后再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