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汉大臣，文武大臣争论的唾沫横飞，就差要撸袖子打起来。年轻的皇帝端坐龙椅，冷着脸听着大臣们的争吵，越听越是火气高涨。

不就是不想同意他按照汉家规矩直接册封嫡子保成为太子？

不就是都认为他的元后嫡妻出身低？

不就是都想要从龙之功，对他处置鳌拜和遏必隆之事心怀不满？

还想要趁机抬起来大阿哥保清的声望？皇帝嘴角露出一丝冷意，眼里冒出杀意，皇帝想大喊一声“那都是他儿子，都是他儿子！”

马蹄袖下的双手握成拳，青筋毕露，皇帝终是狠狠地一闭眼。

代表大清传承，满随汉制的太子不能有失。

当前的宫中形势、朝中形势、三藩战事、国家大局……他好不容易养住的几个儿子，哪个都不能有失。

康熙十七年五月十四日，康熙皇帝下旨从五月十五日起至小太子病愈，各部院衙门的奏章全部送到内阁，他自己则全心全意看护在得了天花的小太子身边，陪伴小太子度过病危期。

待小太子痊愈之后，康熙皇帝还特地去祭扫方泽、太庙、社稷等，并向天下臣民宣示这一喜讯。

而宝宝，他听着侍卫们饱含感叹地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已经距离皇宫、京城十万八千里。

五月十五那天，小阿哥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一天。

一大早的，他的父亲默默地站在他的摇篮前面，一言不发地站了好久好久好久……任凭他怎么打招呼也没有反应。

然后他的母亲一边哭着一边抱着他不停地重复说话。

“阿哥又变白了，这顿奶量又加大了，额涅给阿哥唱摇篮曲，阿哥乖乖长大。”

“阿哥又变白了，这顿奶量又加大了，额涅给阿哥唱摇篮曲，阿哥乖乖长大。”

“阿哥又变白了，这顿奶量又加大了，额涅给阿哥唱摇篮曲，阿哥——额涅的小阿哥——乖乖长大——”

他母亲痴痴傻傻的，浑身上下，言语间，都是一种痛到极点、绝望灰心的气息，甚至可以说是疯疯癫癫。

小阿哥害怕、担忧，感受到他母亲极度压抑的痛苦，感受到他母亲的眼泪落在他脸上的温度，在母亲的怀里哇哇大哭。

哭是最没有用的，他模模糊糊知道。可是除了哭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在母亲的怀里哭到睡着，当天中午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抱出来出生的地方，好像是在一个移动的工具里，还可以听到马鸣声和马蹄子声。

小阿哥懵了。

父亲？母亲？

汗阿玛？额涅？

宝宝乖，宝宝以为他父亲和额涅都在忙其他事情，他听奶嬷嬷说过他妈妈还在坐月子，不好离开房间。宝宝硬着忍着离开亲人和出生地方的恐惧，一直忍到夜里，听到照顾他的奶嬷嬷的窃窃私语，再也忍不住。

“可怜见地，我们阿哥这么好，说送走就送走。”

“可不是，我们阿哥这么乖，长得这么好。”

小阿哥反应过来，“送走”的意思，彻底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阿哥哭得嗓子嘶哑，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撅过去。

小阿哥很乖，很可爱，长得最好看，为什么送走小阿哥？

为什么送走小阿哥？

小阿哥想不通，昏迷中醒来又哭，以为他哭了他额涅就会来哄哄。

小阿哥哭得再一次昏迷。

昏昏沉沉中，他好像看到一个浑身冻得发青的小婴儿也在哇哇大哭，可他怎么哭也没有父亲和母亲，从一个叫“孤儿院”的地方出来一个老奶奶抱起他，也哭。

他还好像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和人打架，脖子上中了一刀，大命没死，留下丑丑的疤痕。

他看到一个长得好看，温润如玉的人，少年人叫他“胡哥”，“胡哥”耐心地教导少年人读书，教导他人生的道理。

然后他看到少年人为了救胡哥，心脏的地方中了一枪，死了，转世投胎了。宝宝不明白，这是另外一个人的生平吗？是告诉他，做孤儿不可怕，会有神仙哥哥来照顾他，教导他。死亡也不可怕，快乐无憾就好？

可是小阿哥还是想父亲母亲，想母亲那温柔的怀抱，像母亲唱的听不懂的小曲子，想戳他的脚的哥哥……

小阿哥想啊，醒来后还是哭，“哇——哇——”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梦的人有记忆起就没有父亲母亲，一心想要父亲母亲。

他有父亲母亲，可是，为什么给了他父亲母亲，却又不给了？“哇哇哇——”

…………

宝宝哭个不停，嗓子哑了还哭。

可是无论他怎么哭，也没有父亲母亲出现。

奶嬷嬷一边哭，一边哄着他。

马蹄子依旧有规律地踢踏。

小阿哥知道，他距离父亲母亲越来越远了。他的父亲没有因为他病了让他回去，也没因为他不吃奶让他回去。

宝宝蓦然心生一股力量，大口吃奶尽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