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见宁晏负着手,整个人紧紧的绷在了一起,倒像是一把弓,再紧一寸似乎就要被拧断。 她知道,宁晏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答案,果然下一刻他就自己开口了,他的手轻轻的搭上了自己的额头,闭了闭眼,明明只是垂眼的动作,可柳依依却觉得,他像是在哭,“我不过是白日做梦,奢望至此罢了。与你说又有何用呢。” 他抬眼看她,突然说,“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 柳依依一惊,“什么?” 宁晏话里有两分随意,“若是从前的你,刚才我抱你这么一下你怕是已经红了眼要和我拼命了,如今嫁了人了倒是沉稳了不少?”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柳依依沉稳,她尬笑了一下,“是,是吗?” 宁晏也不深究,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最近瘦了。” 倒是每一个见她的人都这样说,柳依依摸了摸自己的脸,应付了一句,“你观察的倒是仔细。” “脸消瘦了不少。”他移开目光,“多吃些,养回去。” 口吻却是不许反驳的,柳依依有点奇怪,“满京城的姑娘都在追求弱柳扶风,你还叫我养胖?” 他伸了手,在她的脸颊上点了点,手指冰凉,像是从冰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这里。” 他沉声,“要有点肉。” 柳依依懒得理他,忍住自己没翻白眼,“祐王殿下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宁晏见她转身,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袖子,似乎极怕触碰到她,“可是国公府的人令你消瘦?” 柳依依简直无语,她一把拽回自己的袖子,面露两分嘲意,“祐王殿下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吧。我……” “表姐……”柳依依的话戛然而止,她转头看了看,听去像是杨采薇的声音,她心底一松,竟有些庆幸可以摆脱这尊瘟神,“我表妹来找我了,殿下还是避一避吧,我们俩还不该是站在一处的关系。” 她不高兴了,唇角虽然是上扬的,可是唇瓣抿在一起,眼底也有些不耐烦,宁晏仔仔细细的看了,然后点点头,看着柳依依转身往外走。 身影几乎就要看不见了,宁晏突然开口叫她,“柳细梦。” 过了两秒柳依依的步子才一停,她转过身来回头看他,“殿下还有事吗?” 宁晏垂了眼,一言不发的挥了袖子就走了。 柳依依皱了眉,下一秒手臂就被人拉住了,“表姐,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柳依依转头看了一眼杨采薇,把手臂从她手里拿出来,拒绝她故作亲近的姿态,“随便走走。” 杨采薇朝院子里看去,刚才那片藏青色编金线的金角似乎就还在眼前滑过,她试探的问了句,“表姐,你刚才在里头和谁说话吗?” 柳依依瞥了她一眼,“和你无关。” 她冷淡的不得了,杨采薇心底也来了气,垂了眼,“表姐快和我走吧,刚才姑母在前头找你不见,急的不得了,再不回去只怕是你的两个丫鬟也要受罚了。” 柳依依不是很想连累无辜的楚吟和幽歌,于是回去的脚步加快了一些,果然到了刚才离开的水榭,见杨氏带了人站在那儿,神情着急。 她走上去,叫了一声,“娘亲。” 杨氏连忙走到了她跟前,握了她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你这又是去哪儿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我这一回头你就不见了,问你的丫鬟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我歇了一会儿,觉得这边景色不错,便随意的走了走,也未曾走远,不然的话表妹也没那么快寻了我回来。” 杨氏还是不甚满意,“你的丫鬟也是没了规矩,如今伺候你也是越发的漫不经心起来,我看也得送到嬷嬷那边再学学了,怎么好让主子单独一人的走开?” 柳依依连忙挽住杨氏的手,“娘亲知道我素来是不喜欢人跟着的,而且是赏景,还要人跟着多没趣,您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动了肝火。” 她扶着杨氏往前走,随意的扯开话题,“娘亲听经听的如何,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杨氏瞧了她一眼,“还不是放不下你,你刚才那个样子我哪里还听的下经去。” 她又叹了口气,“而且今日归慈大师不在,我添了香烛钱就也罢了。” 她看着远处,语气呢喃,“归慈大师这次云游去了月余了,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娘亲有事想求吗?” “就是想问问你的事。”杨氏语气低了下来,“今年怪事过多,我原想问问大师你的命格是否是发生了变化,如今也就罢了。” 走了两步柳乐萱就迎面来了,她叫了一声,“伯母”,便把柳依依当成了个透明人。 柳依依更是懒得理她,场面就冷了下来,幸亏是杨采薇追了上来,她素来以端庄懂事为自身的人设的,此刻也是从中调解气氛,“姑母,这里头竟还藏着一个佛堂呢。” 杨氏瞧了她一眼,然后就皱了眉,“你去那儿了?外头难道没人拦着你?” 杨采薇连忙说,“没有,只是我去寻表姐的时候看她从那边出来……” 柳依依见她引火到她头上,差点没冷笑出声,“嗯,我原以为那边是歇脚的厢房,进去一看竟是一个佛堂,便也就没有停留出来了。” “可我分明……” “瞧着里头佛殿精美,怎么之前倒是没有听人提起过?” 柳依依扫了杨采薇一眼,也或许是她的眼神太冷,杨采薇竟就老实的止了话。 杨氏语气有些奇怪,“你若是没碰到人,那许是那边今日人未来吧。” 她看了看身边的姑娘们,解释了两句,“这后面的,是祐王殿下亲自下令修建的。该是两三年前了吧,倒是瞒得挺深,只是后来无意之中叫人瞧见才知道的,祐王礼佛,每月不仅是初一十五来,旁的时候也是常常前来,虽是瞧着凶煞,倒是有一颗向佛的心。” “祐王……”柳依依听身边的杨采薇喃喃了一句,杨氏接着说了下去,“虽说是这样,可他的性子你们也应该是有耳闻,年前我听闻有人无意闯入了,祐王又恰好在,便发了火,直接让人拖了出去,弄得那姑娘好生没面。” 她又看了一眼柳依依,“尤其是细梦,还是要多避着点,落人口舌不说,我只恐……” 她没说下去,柳依依却清楚她的意思,柳细梦和祐王的事,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亲放心。” 因为归慈大师不在,又念着柳依依看去有些不舒服,杨氏便早早的回了府,连这里的斋饭都没用,吃了午饭便又说要请大夫来给柳依依看看,只是柳依依早上起的早,又坐了好一阵的马车,已是累的不行,现在满心都只是困意,根本不想看什么大夫了。 杨氏见她吃了饭之后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便也就作罢,只是吩咐这个时节不许往她屋子里头放冰,只恐她冻着。 柳依依今天实在是累了,也就无暇估计在意这么多了,倒了头就睡了。 只是累极睡去,却不算个好眠,梦里光怪陆离,那黑漆漆的梦里有一道光圈不住的往她身上打,有人在她耳边喊,“你到底是谁?” 又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不停的质问她,“细梦在哪里。”她挣扎,连眼角都渗出泪来。突然世界平静下来,她被拥入一个人的怀中,那人身上有淡淡的冷水的气息,还有混在一起的香烛和茉莉香味,噗通,噗通,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那人压抑的呼吸声。 柳依依猛然惊醒,外头已是暮色沉沉,她浑身发冷,背脊僵直,颤着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进去半杯。 门被推开了,楚吟看她站在桌前,整个人颇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姑娘,表姑娘过来了。” 柳依依出了一身的汗,于是吩咐让她等着,自己去沐浴更衣了才出去见她。 杨采薇坐在下头第一张椅子处,脚都收在裙子里头,手安分的搭在膝盖上,见她出来了才站了起来,“表姐。” 柳依依坐下,又让人都出去了,“有事直说。” 杨采薇点头,抬头看她的眼睛,“表姐之前说,我可以要表姐的一个东西的事,如今还作数吗?” 柳依依睡了一觉,却更加疲软,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自己椅子的扶手,“只要你今后不再到我面前来,就还作数。” 杨采薇应了一声,她面向柳依依,眼底有碎光在闪动着。 “我想要表姐的一天,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