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儿回到秀女坊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宫女们都已经歇息。唯独琦珏和慕音没睡,还在提心吊胆地等着。当她们终于看见妤儿平安归来的时候,脸上现出了欣喜。 慕音连连说了几个谢天谢地,琦珏见妤儿周身颤抖,心里难过,赶紧上前,关切地询问: “那个三皇子,他为什么要把姐姐带走?我们……并没有得罪过他呀……” 妤儿疲惫而无奈地摇摇头,慕音叹气道: “珏儿,姐姐不想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我们还是不要问了,让姐姐好好休息吧。” 琦珏心里还是担忧,然而也只好闭口不谈这事儿。 三人默默地进屋,躺在各自的位子上。妤儿用胳膊枕着头,刚刚她与三皇子的一番话,还在耳边作响: “奴婢只想安心侍奉主子……绝无半点异心。” “那么,若是我对你有异心呢……” 大皇子与五皇子的纠葛才刚刚尘埃落定,如今三皇子的纠葛又起,这一件事,远远比之前的事情复杂。 她感觉似乎远处有一副目光袭来,那方向该是清容的铺位,然而仔细看着,清容规规矩矩地躺着,身子发出轻轻的起伏,似乎是在沉睡。 她如今麻烦缠身,根本无暇顾及清容之流。反复思量,却是无果。她只觉得胸口憋闷,心越发地纷乱起来。 风已来,水不静。三皇子并不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第二天一大早,翊坤宫就派来了人,说是要赏妤儿东西。 妤儿下跪领赏,这次的赏赐,是一颗硕大的南珠,当刘成把南珠的匣子打开的时候,屋内偷偷窥视的众宫女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刘成看着这匣子里亮闪闪的东西,又看了看下跪在地的妤儿,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倒是有些阴阳怪气: “刘妤姑娘,这可是宫里新进南珠中最好的一颗,殿下肯把它送了你,这可真是你的福气呢。” 妤儿心里一凛,然而只得继续装作不动声色: “奴婢谢三殿下赏赐!” 妤儿抬眼望三皇子所送的这颗南珠,珠圆玉润,光彩熠熠,可谓是价值不菲。然而无功不受禄,这样重的赏赐突然来了,实在是让她心惊。 妤儿心里对三皇子虽然并无险恶,但终究也不是有爱慕之情,今日的赏赐根本就不能找理由来推脱,更何况,便是能这么做,也不过是解一时之围,今后的麻烦事,依旧会源源不断。 刘成离开了,留下了满脸怅然的妤儿,今日的赏赐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喜悦,仿佛是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手中的南珠感觉滚烫,让人着实觉得不知所措。 这一上午过后,秀女坊更加热闹了,前来巴结阿谀妤儿的宫女,多得数不胜数,妤儿原本今日安排了些活计,不想却被抢着干完了,不仅如此,就连琦珏、慕音也跟着沾光,偷得浮生半日闲,琦珏兴高采烈: “这真是太好了!今日不必再从早忙到晚了!” 妤儿的心里却并不畅快,琦珏和慕音这么一看,都叹气一声,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妤儿想起有什么东西落在房间里,她回去取,走到窗子边,听到屋子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如今这宫里的事儿,越来越有趣了,咱们这些姐姐妹妹们之间,看来要出个人物呢!” “唉,说这些干什么……人家能做到的,咱们可做不到……整个皇宫的宫女成千上万,能从其中这么脱颖而出,这等功夫,哪里是我们学得会的?” “哼,前些日子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如今又是三皇子,她这狐媚功夫,倒是了得!” “下贱的东西!” 几个尖细的声音酸溜溜地飘过,她闭上眼,仿佛眼前又与清容之流充满妒意的眼光相对。她沉静地站着,表情没有一点波澜,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消息。 远处的慕音朝她勾了勾手,她会意,和慕音来到一个角落。慕音关切地看她,诚恳地说道: “如今三皇子的心思,你看到了!这事情要如何处理,你一定得有主意!” 慕音看得出来,妤儿并未对三皇子的示好有所动,然而,如今妤儿在秀女坊已经是树大招风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无从躲避,必须面对。 妤儿无奈地叹气,她知道众人的妒忌从何而来:三皇子如今明显对自己有意,他是万历皇帝最宝贝的孩儿,几乎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果真他能说动郑贵妃以及万历皇帝,那么她将毫无悬念地被收归翊坤宫,成了三皇子的房中人。这样的好事儿,若说与她同吃同住的宫女们不记恨,那不可能。 宫女们生活艰辛而悲惨,吃不饱,睡不好,常挨打,一旦有病,绝不敢上报,因为并不会有御医前来医治,而会有人凶神恶煞地前来,架着病人扔出宫外,到破窑里等死。耗个三天五天,十天八天,确认真的死了,便是草席一卷,拉到化人场一把火烧个干净。这样的背景下,若是能成为嫁给皇子,或是做个侍妾,命好的,如果能捱到正室死在前头,兴许还能扶正。 果真入了这翊坤宫之内,其中的好处有多少,妤儿心知肚明,然而,这样的好处,并不足以她要因此而曲意逢迎,见风使舵。 那些宫人们哄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嬉笑声,惨叫声,谄媚的脸,痛苦的脸,扭曲的脸……每想到一点,妤儿的心就仿佛在往深海里沉一点。 这一幕幕荒诞凄凉的画面,警醒她。把进入翊坤宫做侍妾当作正途,并不是正确的打算,这条路看似好,却并不明朗。更何况,她虽然不过是一介宫女,在她的内心里,也是渴望着真挚的感情的。贪图一时的安逸,终究不是那长久的计策,一朝君恩断,旦夕恩爱绝。宫中所托非人,最终落得悲惨下场的女子,实在是数不胜数! 三皇子绝对不会是她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