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双亲殁 下(1 / 1)大明皇妃之邹妤传首页

两年前,茯苓在萧柔性命攸关的时刻,斗胆和王皇后献了一个计策,这是她慌忙之中想到的权宜之计,也是缓兵之计:  “奴婢斗胆问娘娘,娘娘心中的痛,可是钻心?”  “丧女之痛,如同切肤入髓。”  “现在砍了萧氏的脑袋,或是把她凌迟,娘娘是否便能忘却一切?”  “砍了她的脑袋?那是便宜了她!”  王皇后当时的神情十分可怕,仿佛那失去了小兽的母兽一般。茯苓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王皇后,也感心惊肉跳,此刻她说话必须小心谨慎,她因势利导,顺水推舟:  “娘娘所言极是!发肤之痛,终究浅陋,那萧氏贱陋之躯,病弱不堪,只怕死得快些,肉体之痛再甚,说到底,终究是便宜了她。”  “你有更好的法子?”  “回娘娘的话,奴婢粗鄙之见,切肤之痛,终究不若‘诛心’。”  “何为‘诛心’?”  “古话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娘娘饱尝丧子之痛,萧氏却是未曾生育,若要‘诛心’,娘娘可以将她扔出宫外,任其婚配,等到他日诞下孩子……”  王皇后起先还只是垂眼,然而随着茯苓话语的提点,她的眼睛里越发散发出光泽来:  “这个计谋甚好!”  巫蛊案事发之时正是秋天,是行刑的好时节,王皇后对萧氏恨之入骨,若是判个凌迟,很快便可行刑,剐上三千六百刀,那么一切都完了。茯苓所能做的只有拖延。  茯苓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权衡再三,不得已献计王皇后,以图“诛心”。王皇后痛失孩子,想到可以待萧柔生子后再捉她回来,当着她的面来个以牙还牙……这样的事情,光是想一想,便让她的心中一阵快感。这等于是在未来的道路上埋下了一枚毒针,然而眼下,却能保全萧氏的性命。  王皇后被这个计划诱惑了,她当即就点头,采纳了茯苓的提议。  杀了萧柔,不过是肉体上的惩处,若是能杀了她的骨肉,这才是心灵上的惩处。王皇后想要让萧柔也体会一下失去孩子的滋味,这念头光是想想,便让她心中升起一丝快意。  萧氏被依计划送出宫了,她以为自己得到了王皇后的宽恕,可事实是,王皇后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她的关注,萧氏的住处、生活起居,以至于任何一点一丝的风吹草动,王皇后都了如指掌。王皇后对此显出了可怕的忍耐与坚持,她依旧不动声色地在坤宁宫里起居,薛公公不时向她报告有关萧氏最新的消息。  茯苓的心一天也没有静下来,她心里明镜似的,萧氏被送出宫,不过是王皇后实施报复计划中的一环,麻烦并没有得到解决,在将来,终究免不了是一场大祸。  茯苓如坐针毡,她心里太明白,王皇后此日的作为,正是为日后的复仇所准备。然而她也有侥幸:两年来,她苦苦寻找机会扳倒小禄子,她也满心希望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皇后会忘掉仇恨,或者哪一天,王皇后再次怀孕了,做了母亲了,一高兴,就“母仪天下”,网开一面……然而这事儿一拖再拖,到最终,还是朝着最严峻的趋势发展。  她满心希望岁月冲淡一切,带走一切。王皇后忘记萧柔,那么一切就好办了。可事实上,那印着符咒的黄布,一天也没在王皇后的脑中散去,再加上小禄子满心想着除掉萧柔,他绝不会让王皇后就这么忘掉过去的。  此刻,这两个女人又一次面对面,彼此都没有话,却又似说了千言万语。  萧柔把下巴深深地埋在衣服中:  “娘娘!关于那个布偶的事儿,奴婢百口莫辩,也不敢再为自己多说什么……只是……鱼儿她还尚到人世,还没有体味这个人世的个把滋味……娘娘……奴婢愿让司礼监处置,便是三千六百刀,七千二百刀,奴婢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鱼儿……她还是个孩子……”  萧氏瑟缩着,她早该想到命是如此,只可怜她当时还抱着一丝幻想,到头来一切美梦破碎,还搭上了出世不久的女儿。  茯苓也有些害怕,她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果真到来了,她一时半刻还真是难以接受。她此刻再没了搭救的法子,现在贸然开口,只怕她的这条性命也会保不住。  鱼儿不合时宜地大哭着,王皇后不耐烦地抱着她,很是心乱。  “死到临头了,还想护你那野种,实在可笑!”小禄子恶狠狠地打断她,“你恶贯满盈,害死了娘娘的孩子,你死了不够,你的这个野种也得一起抵命!你的那些可怜巴巴的漂亮话,留着下地狱和阎王老子说去吧!”  小禄子原本盘算着杀掉鱼儿,然而王皇后明确了“不光要带到萧氏,萧氏的贱种也得活着带到”,如此一来,他纵然是恨得牙痒痒,也不敢怠慢了。赶回京城的路上,他派人专门一路照顾着鱼儿,用参汤羊奶等灌下去,以确保这孩子被带到王皇后面前时定是活的。今日见王皇后虽然眉头紧皱,但却有些微妙的改变,即使脾气波动,也从未对这孩子作出一丁点儿不利的举动,这个信号让他有些心惊。  王皇后眉头紧锁,什么也不说。萧柔慌了,她凄苦地叫到:  “娘娘!让奴婢去受死!让奴婢去领罪!千刀万剐刀山火海让奴婢去受……鱼儿是无辜的,无辜的……”  萧柔叫得撕心裂肺,王皇后竟然被吓到,手微微一震,襁褓顺着她的手心向下滑了一截,萧柔眼睛一瞪,像是被火烫到一般往起一跳:  “鱼儿!”  萧柔在惊慌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控制她的宫娥,她发疯一样地朝王皇后面前冲,然而王皇后的侍卫根本不是吃素的,马上抽出刀来。  茯苓周身一颤,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萧柔的身躯倒下,胸口贯穿着两把剑,热的血。  若是从前,萧柔决计不会扑向这两把剑的,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也许是她真的舍弃了一切,又也许,她怀着一些微弱的希望,以她这个微贱的命的消失,让皇后得以震动,重新审视与考虑她的鱼儿的性命。  小禄子发出迟来的惊叫:  “护驾!护驾!……”  王皇后大骇,险些从紫檀木椅上跌落。萧柔的瞳仁逐渐放大了,双唇颤巍巍地聚拢,想发出那个“鱼”的音,然而终究是徒劳。  她究竟在最后一刻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已经不得而知了,永远也没人再会知道了。她直挺挺地死了,死前双手还伸向王皇后,伸向王皇后手中的那个襁褓。  王皇后死死地抱着孩子,瘫在椅子上。小禄子也屏声敛气。  茯苓姑姑定了定神,马上招手示意,当下便有几个宫女将萧柔的尸身拖了去,接着又是太监宫女们清扫、洒水、焚香……  王皇后木然地望着这一切。  “娘娘……”茯苓姑姑轻轻地说道。  王皇后的手死死地扣着襁褓,襁褓里的鱼儿依旧在不住地哭泣着,妤儿的脸上还溅着她母亲的鲜血。  王皇后的胳膊在不住地颤抖,事发突然,她陷入了无尽的惊遽之中。  “娘娘……”小禄子说道,“贱婢已死。她生的那个孽种,不如凌迟处死!”  茯苓心里一跳,小小婴孩凌迟处死,薛公公未免太过狠毒!  王皇后不过是色厉内荏,萧柔惨死,她也吓得不轻。而鱼儿依旧在哭,这便提醒她,必须马上有一个决断。  虽然刚刚的情形只是一瞬,王皇后的心里,却已经是狂起波澜:  “茯苓,你刚刚听到了吗?她刚刚喊妤儿……”  奴婢们都不敢出声,众人等待茯苓的回答。  “奴婢似乎也听到了……不过不是很真切,不敢乱说。”茯苓姑姑神色有些凛然。  “娘娘……”小禄子说道。  王皇后仿佛魔怔了,她颤抖地抱着女婴,失神地注视着这孩子的眼眸,这孩子的每一个表情,满屋子的宫女太监,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众人都在等皇后的发落。  “不,我听得很真切,是妤儿……是妤儿……”  小禄子有些慌,而茯苓姑姑不说话,只在一旁细细观察。她以王皇后多年的经验,审视着王皇后的每一个表情与情绪。  王皇后平日深居简出,今日之场面,怕也是生平头一回得见。萧柔两剑贯穿胸口,死状惨烈,王皇后受到的惊吓,不可谓不大。然而,便是如此的情形,王皇后依旧没有松开紧握襁褓的手,更没有情急之下把孩子丢出去……  鱼儿、鱼儿……  茯苓在心中将孩子的名字默念几遍,她的眼睛倏然亮起,她再看看王皇后眼睛里泛出的点点泪光,她猛然间有了希望。  事已至此,死去的萧柔不能复生,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什么也不能做。她要救下这个孩子,她能救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