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迷途引(1 / 1)广陵诀首页

我站在忘川河畔,望着眼前这片昏黑如墨、广及千里的忘川河水,心就像河水上方的雾气一样迷蒙令人难以捉摸。在把司命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十遍后,我的心依旧思潮起伏。我就知道他委托给我的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立在河岸,听着河中不时传来的一阵阵凄厉的鬼哭声,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在看到河面上方那蒸腾的雾气时,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司命那张愁云惨淡的脸。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被司命从凡间唤回,刚走出通天台,就被久候于此的司命拉到了一个僻静处。彼时我见他一脸愁闷,似有无限苦恼,大为诧异,尚未问他有关广陵仙君下凡的事,他便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一脸可怜兮兮地道:“堇瑶仙子,这次你可无论如何都要帮小仙一把。”我很是奇怪,遂问他道:“司命仙君此话从何说起啊?”我一直以为此刻求人的会是自己,没想到主客颠倒,司命居然还反过来有求于我,这可着实惊到了我,倒不知他所求为何事?    我决定等他说完。果然,他见我没说话,赶忙又拉住我的袖子,一脸殷切道:“素日小仙便闻说仙子最是个热血心肠的人,平日里专以助人为乐事,上天庭中哪位仙家道友不曾受过仙子你的帮助啊!大家对你那可是赞不绝口。现下小仙正有一事须得劳烦仙子,还望仙子能尽量帮助则个。”说完,他抬头看着我,眼里饱含着期待的泪水。    我既未立时答允也未拒绝,只状似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道:“你且说说看。”司命见状,八成是觉得我肯定会答应,遂一五一十地交代起来:“若论此事,也算是一桩风流冤案。前不久少衡仙君因命有一劫,遂下凡为人,欲亲自体验凡人之七情六欲,希望从中得到感悟,以便度过此劫…”“你说少衡仙君也下凡历劫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给打断,我听到他说少衡仙君也去凡人的世界历劫,很是吃了一惊,近日是怎么了?为何神仙都要下凡历劫?    司命点头,继续道:“本来仙君来找小仙说要下凡历劫,小仙已将其命格写好。只等仙君下凡,便可顺利进行。然仙君下凡没多久,小仙突然发现自己为仙君安排好的命运有所变动,起初小仙并未太在意,后小仙观星象,见其命格变化大为反常,震惊之余,小仙赶紧下界去查看原因,发现原来是一只海棠花妖在作怪。    这海棠花妖原是昆仑山上的一株海棠花树,因其所处之地距瑶池甚近,长年受瑶池灵气的洗涤,竟有了人的意识。后又经过潜心修炼,终于得化为人形。这海棠花妖自从有了人的形体,趁西王母外出,便逃离昆仑山私自下凡。大概也是命中注定,这海棠花妖来到人间,保持了其原型,所落之地便是少衡仙君投身之所。    海棠花妖与仙君朝夕相处,虽未曾显过形,但她对仙君却渐渐情根深种,后来几次欲以人形与仙君相识,均被小仙阻拦。海棠花妖的出现,已经影响了仙君的命数,为防止她打乱仙君的命格,小仙施法封闭了海棠花妖的法术并将其困在了本体之中,这样她就算有天大的想法也无法再干预仙君的命格。不过这海棠花妖也委实厉害,纵然被小仙封禁,其意识尚存,对仙君的迷恋更是与日俱增,幸亏小仙有先见之明将之封闭,不然仙君这劫恐怕就无法顺利度过了。后来仙君顺着小仙安排的命数,因人界战乱,离开了海棠花妖居住的那个地方南下,完成了历劫,得以回归仙界。    这海棠花妖并不知仙君乃天界之人,仙君离开人世后,她竟也感知到了,不过她不知仙君已回到天庭,她以为仙君已于人世陨落,伤心欲绝,一念之间,竟脱去了本体化作了无形无识的魅,因心中的执念,终日间便守候在冥界忘川河中的奈何桥上,只为与仙君的魂灵相见。    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然她如何得知,仙君本非凡人,又如何会有灵魂,她又怎能见到仙君?后来仙君得知,为其痴诚所感,于是便委托小仙前去,希望能帮她脱离业障,回归本体。小仙奉命前去,到得奈何桥,见到她,便如此说,然其竟全然不信,小仙好说歹说,她只一口咬定仙君是凡人,并且坚信其魂魄一定会经过奈何桥,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无法,小仙只好暂且先离开冥界回到天庭,不过小仙实在想不出法子去劝说她,但少衡仙君交代的话小仙又不敢违抗,所以小仙只好来求仙子你,希望仙子能帮帮小仙。”    听他说完,我从他手中将手抽回,抚着眉心故作沉思状,许久方才道:“这事委实有些困难,据你这么一说,这海棠花妖竟一念成魅,其用情之深可想而知,恐非三言两语可说得通。”司命闻言,紧皱眉头,道:“小仙也知道这事难,但以堇瑶仙子之聪慧,定能想到办法,若此事办妥,仙子有何要求,小仙但凡能做到的定当全力而为。”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下一动,敢是我只要替他劝回海棠花妖,他就答应我任何要求,这要求自然也包括…想到这里,我心里早已答允,只脸上还是得表现出颇为犹豫的样子,司命见状,忙再三作揖请求,最后我才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司命自是欢喜万分,而我也在心里暗自筹划,等这事办妥后,该如何跟他提要求。    在河边当雕塑当了没多久,便见一灰衣老婆婆划着一叶扁舟,飘飘荡荡地朝我驶近,小船很快靠岸,老婆婆木着脸,冷着声音问我道:“仙姑可是要渡河?”我见她容貌大恶,说话时殊无表情,心里自是大为惊骇,虽如此,但还是点头硬着头皮上了船。等我站定,老婆婆当即挥动船桨,开始划船,船很快离了岸,在濛濛雾气笼罩着的黑水中行驶,速度之快,实在令人惊奇。    “烦请您将我带到奈何桥头即可。”我站在船头转身对那老婆婆道。老婆婆没说话也没点头,但我想她已经听到,遂也没多说,转身望着迷雾下忘川河中的景色。说来也奇怪,方才我在岸边时,还隐约听到河中的鬼哭声,现下到了忘川河上,反而听不见了。四周实在安静,老婆婆划船没有任何声音,就连船在水中前进时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实在诡异。忘川河面一片平静,我静静地望着这片漆黑的河水,心中颇具感慨,想这悠悠长河,不知聚集了多少痴男怨女的灵魂。尚未及感叹,船已靠了岸。我忙收回心思,自头上拔了支玉簪子递给老婆婆,冥界有规定,凡是要渡忘川河,就必须得给掌船者一件自己身上的一件信物当做船费,见她面无表情地收下后,我便上了岸。    未行数步,已瞧见一座碧玉堆砌而成的桥隐现在前方雾气之中,我当即快步走了过去。穿过迷雾到得桥上,举目四顾,桥上一片氤氲雾气,殊无一人。我屹立在桥头,见桥下忘川河流甚为湍急,却无一点声音。不仅如此,周遭也是一片寂静无声,望着眼前这片漆黑如墨的忘川河,一股寒意自心底间涌现,饶是身为神仙的自己,见此情景,都不禁有些感到害怕。    “玉衣,”我在桥上大喊了一声,半天没听到回应,遂又喊了好几声这海棠花妖的名字,然终如石沉大海,别说妖了,就连鬼影都没见到一个。我心下不禁纳罕,难不成这海棠花妖已然离去?若果真如此,倒省了我一番气力。    我在桥头等了半天没见到人,正欲抽身离开回去交差,转身之际,忽见雾气掩盖下的桥的另一端,有一物正向自己靠近,我忙停下脚步,紧盯着前方,那物隐藏在朦胧的雾气之中,我看的不是很真切,只隐约瞧见一抹血红的影子。待雾气散退,那红色的影子终于完全出现在眼前。瞧清楚了眼前的影子,我微愣了下,随即想明白,这大概便是那只被唤作玉衣的海棠花妖了。    只见她身穿一袭红莲纱裙,身量苗条,粗略看去,也是一位美人。不过令人惊骇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全然是透明的,竟无一丝实体。若非身上的衣服,恐怕便看不出她原是一个人。那张空白的脸上,五官中唯剩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纵然听司命详细描述过,此刻亲眼看到,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在我前方一丈远的地方站着,那双毫无生命气息的眼睛看向我,最后在我身后某处位置落下。我正欲开口说话,耳边便传来她的声音:“卫公子,我已将冥界寻了个遍,为何找不见你?你究竟去了何处?”声音若有似无,虚无缥缈,听在人耳里,感觉就像她现在这个人一样,空空荡荡,并且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雾中。    她人则如泥雕木塑,始终保持着那个望眼欲穿的姿势。我整理了下言辞,遂开口道:“玉衣姑娘,我叫堇瑶,受人之托,特地前来告诉你,你所等之人并非人而是仙,因命有一劫,遂下世为人,此刻劫数已度,他本人也已回到了上天庭,还往姑娘能明白,不要继续等下去了,及早回昆仑山才是。”    说着,我抬头往她脸上看去,欲觑着她的脸色,好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然我竟忘了,她是没有形体的魅,只这一抬眼,便望进了她那双眼睛,那双如夜一般深沉,布满悲伤迷惘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这海棠花妖,用情也忒深了些,实在不得不令人佩服。她的这份执着,让我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当年飞升之际,小狐狸也曾说过我执着,一想到小狐狸,我就十分愧疚,幸好…后来广陵仙君也是因为我的执着才肯助我飞仙,看来这执着也是有好有坏的。    “玉衣胜雪似海棠,卫公子,玉衣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一直等你…”她竟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般,只自己在一边喃喃自语。我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玉衣姑娘,人世一遭,不过南柯一梦耳,姑娘又何必执迷不悟?况且情爱之事最是伤神亦伤身的,姑娘还是尽早抛下为好,不然终身受其害也。”    如此云云,说了好大一半天,奈何其人竟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那双盯向虚空的眼睛依旧一片茫然,见状,我顿时也有些泄气,看来司命拜托我的事情很难办成了,这花妖根本就不听劝,说再多也无益。但是一想到司命的承诺,我又不愿就此离去。我看了看她,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干脆就在这里陪她站着。就权当是来此欣赏忘川河的风景,虽然这里也无甚看头,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你可知卫公子去了何处?”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天,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我。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看得我毛骨悚然。“我在这桥上等了他很多年,却一直没等到他,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你知道吗?你能告诉我吗?”我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觉其语气甚是寥落,我很想告诉她自己已跟她说过了她那卫公子的下落,但一想到这一切不过只因一劫,少衡仙君也未必就是她要等的卫公子,我又犹豫了。    她也没管我知道还是不知道,继续道:“卫公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温柔善良,待人甚是体贴,只身子不大好。与他相伴的那二十年,是我这几百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我原只是一棵海棠花树,他却如待亲友一般待我,有时候甚至比待亲友还细致周到,夏日他亲自为我浇水,冬日为我穿衣,到了春天,他不忍我的花瓣为世人糟蹋,所以从不许人踏入我所在的院子,就连他自己也很少到花树下来,纵然来了,也必定会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花瓣。我在昆仑山见过很多神仙,在凡人的世界里也见过很多的人,却从未见过如他这般完美的人。”她说着往事,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我虽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她的快乐。    听她口中所说的卫公子,我不禁将之于少衡仙君进行了对比,发现两人无一处是相似的。我甚至有些怀疑卫公子并非少衡仙君所投身,卫公子温柔体贴,少衡仙君却是性子冷漠,不言苟笑。两人性格之差实乃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我不禁感到有些疑惑,难道神仙一化作凡人便会变作另外一个人?却不知广陵仙君是否也会如此?    我正欲继续对她进行洗脑说她所等之人就在上天庭,两人性格虽天差地别,但确是同一人无疑。然而,还未等我开口,她突然走近,伸手往我眉心处一点。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睁眼四处观看,发现自己已不在奈何桥上。眼前是一个由三五间抱厦合围而成的小院。时值寒冬腊月,花败草枯,天上正下着如棉絮般大小状的飞雪,地下早已铺上了厚厚一层白雪。院子中没有多余的树木,只有一株碗口粗的海棠树屹立在院子东边一间房子前。海棠花树叶早已凋零,枝桠上堆满了雪。    环顾四周,一片银装素裹,漫天飞雪之中,见一粉雕玉琢,年龄大概在五六岁上下的孩童,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在几个家丁的拥簇下来到院子里,我正想念个诀隐匿行踪,却发现他们根本就看不见自己。小童来到那棵海棠树下,自家丁手中拿过一块耦合色的布匹,将之包裹在了海棠树的主干上,并用绳子系好,等一切工作都做好后,孩童站在树下,伸手轻抚着布匹,脆声道:“今年的冬天甚是寒冷,希望你不要死去的好。”小童说着,转身令人将一个火势正旺的红泥小火炉放在了树下,敢是为它驱寒。我见那小童生的着实可爱,眉宇间跟少衡仙君有些相似,一晃神,便即明白,此是何处了。正讶异间,忽然在树后瞧见一抹红色的影子,知道这些凡人看不到自己,我大胆走上前几步,看清了树后之人的面貌。少女十五六岁年纪,姿容秀丽,那张俏丽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未经人事的天真活泼,少女一双大眼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小童,眼睛里满是探究。    待小童带着一干人等回房后,少女才突然发现我,看到我,她倍感惊讶,我见她能看到自己,心里也是一惊。“你是何人?”她睁大眼睛问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特地来帮助你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道。“帮助我?”她越发感到惊讶,“这可奇怪了,我又不用经历天劫,又无宿敌烦扰,你为何要帮助我?”我正想回答她说我是来帮助她脱离情海的,倏忽场景变了,眼前的少女已经不见,而原本肃杀的冬天也已变作了春天。    四月,人间芳菲已将尽,而院里的海棠花却开得甚好。那满树的白花重重叠叠,宛若堆雪,甚是美丽。我伫立在花树下,见红衣少女正趴在树枝下的窗口边,正津津有味地往里面看。我很好奇,遂悄声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我走到她身边,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女见到我,先是一愣,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恍然大悟,指着我道:“原来是你啊,上次你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她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只淡淡的笑了笑,“你在看什么?”我又问道。她伸手往窗里面指了指,笑着道:“看卫公子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里面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几个书架子就已经将书房空间占去大半,剩下的一点空间只能够摆下一张案几,一个凳子。案几上摆满了文房四宝,外加了几本书。这些都不足为奇,吸引我的是案几前方坐着的人,那人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确实便是少衡仙君本尊样貌。不过屋内那人比少衡仙君看起来要好亲近得多。我看其面色苍白,似患有病症,身子看起来怯弱不堪,有点不胜绮罗的感觉。这一看,便知是海棠花妖口中所说的卫公子了,这般人物,难怪海棠花妖对其如此迷恋。不过现下看起来这海棠花妖还未对其用情,好像只是停留于好奇阶段。    当年的白衣小童已长成了翩翩美少年了啊。卫公子端坐在书桌前,并未看书也未写字,双眸紧盯着书房一个被空出来的角落,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我顺着其目光看过去,心脏顿时抖了三抖。这什么癖好?书房里到处光鲜整洁,偏生那个角落积满了灰尘,显是人故意而为。只见一只肥头大耳的灰老鼠正得意洋洋的在灰尘上窜来窜去。那卫公子看得极是专心,偶尔还会因老鼠的动作滑稽轻笑两声。真没想到,凡界的少衡仙君会有这种趣味。果真是与众不同呢!    我这厢正在感慨,耳边就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微微偏头,刚好看到少女柔和的侧脸。“真真有趣得紧。”少女转头对我说。我感觉自己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好几下,心想:是有趣,我没看出来的有趣。话说这有趣从何体现出来的?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里面卫公子摇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忽而场景又变了。这一日,晴空万里,红衣少女趴在海棠树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树枝掩映下书窗内的人,窗前之人自是卫公子无疑。我虽知他看不见自己,却也有些害怕,遂闪身隐在书窗旁边的一丛美人蕉后,抬头往窗内望去。卫公子手执狼毫,时而抬头往海棠花树方向看一眼,时而低头挥动笔墨。我见窗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张纸,纸上是一幅即将完成的海棠树图,图上树枝灵活,海棠胜雪。倒还真将眼前这株海棠树画活了。没多久,画作完成,卫公子停笔,抬头望向海棠树,凝思了片刻,遂题了一句诗:玉衣胜雪似海棠    我暗想,这大概便是海棠花妖名字的由来了吧。果然,卫公子刚题上,红衣少女便坐在海棠树上,兴奋道:“玉衣胜雪似海棠…玉衣…玉衣,听着还不错,那以后我便叫玉衣了。”少女的笑声自海棠树上传来,是那么的开心。我回头瞧着案几上的那幅海棠画,若有所思。    画面一转,又是一年海棠花盛开的季节。小院内大多数花已到了开到荼靡花事了的时候,唯有海棠花开得极为灿烂,微风拂过,香飘十里。这次的小院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闹,几间抱厦,红绸飘飞,到处张灯挂彩。    黄昏时分,一群穿着喜庆衣服的男女簇拥着两个人往小院门口走进,一男一女,男的一身大红袍,胸前挂着一朵鲜艳的红绸花,长得眉清目秀,一看便知是卫公子,他一改往日之怯弱,大概是其穿着太过亮丽的缘故,远远看去,倒颇有一种器宇轩昂的气度。那女的也是一身大红喜服,头上还罩着一块大红帕子。看不清其面貌,但其行路时体态轻盈,想来也是一位美女。见此场景,我微怔,随即恍然,这便是人间男女的大婚仪式。很快两人便被人群带进了一间房间。我转身之际,看见玉衣正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脸上再无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疑惑和茫然,一双眼睛则紧紧盯着人群的方向。眼眶微红,似有泪珠闪现,竟有种伤心欲哭的趋势。    “好奇怪,我这里为什么会痛?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她左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抬头看向我道。“玉衣姑娘,”我有些担心,忙走到她身边,“不行,我要去跟他说,他不能跟别人成亲,如果他是怕寂寞的话,那我就告诉他,我会陪他一辈子。”她说着,便欲往人群走去。我尚未来得及阻拦,忽然一道青光闪现,玉衣顿了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小小花妖如何敢捣乱?若非看你是昆仑山上的花妖,本仙君立时便杀了你。本仙君劝你还是作速离去为紧,不然可别怪本仙君无情。”我去扶她的手还没伸出就听到司命的声音,一瞥眼,便见他就站在我的左前方,司命并未看见我。玉衣在地上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但其法术太弱,跟司命相抵,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司命将她的法术封住,她无法使出。她一脸惶急,一把抓住我的手,慌乱道:“堇瑶,你说过会帮我的,烦请你帮我解开身上的法术,我现下无法动弹。”    我握住她的手,显得很为难。她紧拉着我的手,急切道:“堇瑶,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让卫公子成亲,我想永远陪着他,我会永远陪着他的。”我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不能帮。我受司命之托来帮她摆脱执念,而不是帮她去破坏少衡仙君的命格。她见我半晌没说话,整颗心都冷了,脸色变得很不好,她突然使劲一把推开我,“你骗我,”她显得很激动,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终于落下,“你骗我,为什么?你说过会帮我的。”她咬着嘴唇,拼命的使劲,妄图冲破身上的禁锢,然她一只小小花妖又怎能冲破司命的法术,突然哇的一口鲜血从她嘴中喷出,她颓唐地趴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便消失了,我知道是司命将她封进了海棠树中,从此,她就真的只是一棵海棠树了。    彼时,天边晚霞渐渐散去,落日已将尽,余晖洒满大地。小院里皆披上一层血红色的外衣,耳边唢呐齐响,人声嘈杂,说不出的热闹繁华。一阵风吹过,满树海棠花飞,那洁白的花瓣就像一滴滴浸润了鲜血一般的泪水,散落在风中,逐渐向远方飘去。    场景变换,眼前大雪纷飞,寒风中的小院一片凄清寥落。院里所有花草树木都被白雪覆盖,包括那棵海棠花树。树枝掩映下的小木窗,似已很久没有打开过,里面一片寂静,显然早已没人居住。“玉衣姑娘,”我走到树下,抬头看向树枝上的积雪。没有人回答我,只有呼呼的风声。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她的声音:“是你啊!”“嗯,是我。”我寻思着该如何劝她,小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嚎。我正在诧异,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漫天大雪飞扬,海棠花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满树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他走了…”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再没说话,紧接着便是一阵低沉的啜泣,声音被风带起,渐渐消失在远方。头顶忽然卡擦一声异响,海棠树似乎承受不住这厚重的积雪,居然齐腰而断,耳边轰然巨响,漫天雪花飞舞。风吹乱了我的发丝,雪迷蒙了我的眼睛。    “卫公子…”似是轻叹,似是悲哭。仔细一听,然而又什么都不是。    忘川河边,玉衣背对着我,望着前方一片虚空,低声道:“二十年的相伴,换来的是二十年的苦苦等待。然这一切,终归不过梦一场。梦既已醒,人自然会散。可我却宁愿一辈子做梦。我知道卫公子已不会回来,即使回来,也早已不是我所认识的卫公子。”玉衣回头看向我,“堇瑶,你和司命仙君所说的,我并非完全不相信。我放不下的,只是心中的那份执着。堇瑶,谢谢你,也替我感谢司命仙君,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回去的,你也回去吧。”说完,她便随着雾气消失了。我愣在桥头,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便算完了?然而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