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台词，哭了多久，泪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像一幅精致的油画。

直到导演“停！过！”后，现场凝滞的空气才一下子溃散开，两个化妆师猛冲上去为齐昭修饰泪痕，另一个助理递过来一包纸巾。那个人仍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止不住地落泪，过了半晌，才摸索着取出一张纸，一点点顺着眼窝拭去斑驳的粉痕。

“厉害吧？”

忽地一声轻笑滑入耳蜗。曲谨怀猛地一个激灵，恢复过神智来。

刚才给了他糖的小姐姐在阳棚边坐着，托腮瞧他一副愣怔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

“我第二次看到齐老师演戏了。”她扬了扬下巴，语气里颇有些自豪，“他特别好，特别好。”

“演什么像什么，像把自己打散了一样。我乍一见他，都想不到他演过什么角色。可提到那些角色，我脑海里就猛然浮出齐老师的脸。”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学着点，齐老师可厉害了。”

我倒是想学，正主也不肯啊。

小腿蹲得已经有些泛麻了，曲谨怀苦笑了一声，站起来抻抻腿脚。帆布鞋面上沾了细小干燥的土砾，他用手指将它拂尽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刚才的糖很有用。”少年微微颔首，想了想，又一次真挚地道了声谢，“谢谢你。”

姑娘正托着下巴双目灼灼地瞧着齐昭，闻言漫不经心地一抬手：“甭谢我，你谢齐老师去。”

曲谨怀：“？？？”

“谁叫你刚刚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发出了一声善意的嗤笑，偏过脸看他，“齐老师在后面看你老久了，觉得不太对，才叫我递给你的。”

-

曲谨怀是带着呆愣的大脑回家的。

他一路无视江秋一惊一乍的狂轰乱炸，甚至于在这人哀泣着碎碎念道“凭什么你就有狗屎运和齐昭搭戏我就没本事碰到梁冉的石榴裙啊”时安抚性地顺了顺他的头发，又在触摸到油腻的发根时猛地抽回手。

摇晃的公交在黄昏暖温的空气里静静地驶向终点站。江秋手肘靠在前边的座椅靠背上，头枕在拳头上，终于息了声，盯着旁侧坐着的曲谨怀。

少年的额角抵在玻璃窗上，浅褐的眼瞳里倒映着流云与天。道路两旁的风景飞驰着掠过，他像是被自己留长的鬓发弄得有些痒了，小小地皱了皱鼻子。浓蜜色的日光打在他的侧脸，他的肤色白得几乎透明，流过交错的光影。

机会宠幸的果然都是好看的人。

江秋叹了一口气。

他戳了一指对方细软的发丝，后者迅速地转过脸，眼神迷茫地瞅他。

“你咋运气这么好呢小老弟。”江秋口气正了许多，还是能听出一汪快溢出来的艳羡，“小姐姐课组作业都找你也就算了，罗老喜欢你也就算了，被我硬拖去现场还能赚个配角来当，居然还和影帝搭戏了！”

齐昭！那可是齐昭！

曲谨怀如梦初醒般地看了他一眼，挠了挠鼻尖，头歪到一边，小声咕哝道：“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选不上也值了！”江秋长吁短叹地揽住他的脖颈，又开始心驰神往，“如果是我被选中和冉冉对戏…”

闷热的车内，乘客的吵吵嚷嚷和江秋的梦呓似的白日幻想都被自动屏蔽在脑后。天际像裹在汤圆里的奶黄，泛着一点柔润的白。

他想着早上发生的一切，心头不知不觉涌上一股柔和的疲倦。

公交车在引擎“呜——”的嗡鸣声里停下，曲谨怀比江秋少一站的路，先下了车。

车门敞开的一刹那，绿底白字的站牌下的人们鱼贯而入，推搡着进入拥挤的罐头里。透过泛绿的玻璃窗，他看见江秋快被挤得变形的脸，还挣扎着和他挥别，不由得粲然一笑，低头在手机上发出几个字“一路顺风”。

午后的东大街，风卷过烤栗子的甜香，倏忽一下过了耳尖。他踩在灰白交错的砖地上，一脚灰一脚白，雀跃的心情将步履带得轻而快。

形色的行人，挨挨挤挤成了长龙的铺贩，狭窄的楼道都像瞬息间就经过。曲谨怀的脚步骤然停在了熟悉的门口，咔嚓一声开了门。

屋子就租在Y大旁边，是标准的二室一厅一卫，还配一个小小的阳台。不算大，但对于独居人来说很舒服。他在装修时将房间漆成了浅淡的鹅黄色，一亮灯，室内就像浸在温黄的鸡蛋心里。

“meko。”运动鞋在玄关就被蹬掉，他把脚塞进了棉毛拖鞋里，一边伸手将鞋架下的猫粮盆拖出来，一边四顾着叫着，“爸爸回来了，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