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顾锖离开后,程程和谭忻恺也很快分别,程程要赶班车去市郊的疗养院看祖母,晚了就没车了。 至于谭忻恺给她的食物,程程原本是不想要的,但是谭忻恺说:“你要是不收,我怎么心安理得地让你帮我上课?再说也不全是给你的,还有老人家的。” 程程无奈,只好收下,然后拥抱了一下谭忻恺,“谢谢你,忻恺。” “哎呀好了好了,不要肉麻,”谭忻恺也张开手臂拥抱程程,顺势拍了拍她的背,“快走快走,不然赶不上车了。” 等到程程拐出酒店花园上了马路,谭忻恺才转身往回走,走进酒店大堂,在休息区看到了顾锖。他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打包袋还有一杯竹叶青。 谭忻恺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见他没有反应就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在大理石上敲了两下。 顾锖被他吵醒,睁开眼睛看过来,“走了?” “嗯。”谭忻恺点头,低声对过来点单的服务员说要一杯果汁,等人走了以后转过头来开始盯着顾锖看。 顾锖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谭忻恺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他,“你对程程格外关注。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程程是谁?”顾锖先提问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哦,那位假谭忻恺。她叫程程?程什么?” “不姓程。”谭忻恺下意识回答,马上发觉自己被顾锖带跑偏了,瞪了他一眼,“不要转移话题,你想对程程怎么样?我警告你,程程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不要招惹她!不对,别的女孩子也不要招惹,我可不想有个‘叫兽’表哥。” 顾锖更加好奇了,“这个程程是你什么人,要你来警告我?哎不对呀谭忻恺,我发现你对这个叫程程的女生才不一般呢,你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顾锖一开始还只是玩笑,后面越想越觉得谭忻恺对程程的关注比自己还高,立刻严肃起来,“谭忻恺,你要有分寸。” “看我口型,坡诶——呸!”谭忻恺对顾锖的胡思乱想表示无语,“龌龊!”同时鄙视他,“你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怎么还那么封建保守啊。” 顾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你才封建保守,不偏见不代表能接受,怎么说你都是我表妹啊。” “哼!”谭忻恺趁着服务员送果汁的时候冷哼一声,表示暂时休战。 顾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你啊,你跟那位冯同学都说了什么?怎么她会说我要跟你争家产上演了一出豪门恩怨?” “都说了不姓冯,人家姓程。”谭忻恺先纠正了顾锖的错误,没有发觉无意间泄露了程程的名姓,“什么争家产豪门恩怨?” 顾锖句把上次课后偶遇程程时她说的那番“争家产”的话完整地讲述给谭忻恺听,“还有,我什么时候抢过你糖吃?我比你大八岁,在你出生之前就不吃糖了。” 谭忻恺从顾锖讲述完毕“豪门恩怨”开始,就已经乐不可支了,哪里还管得上他几岁不吃糖。因为顾及着在公共场合,谭忻恺不敢大笑,最后笑得肚子抽筋蹲在了地上。 等她起来重新坐到沙发上,正对上顾锖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忍不住又“噗嗤”笑了出来。心想:程程小时候绝对是电视剧儿童,这狗血剧情,只有狗血作者才能编得出来呢。 谭忻恺闷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这事儿啊,归根结底不还是怨你,谁让非让程程去上课了。”谭忻恺说到这儿,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悄声问顾锖,“老实承认吧,你看上程程了。” “怎么可能,我和她差了八岁呢。”顾锖想都没想就立刻摇头否认,“再说,她可是我学生……” “如果她不是你学生呢?”谭忻恺紧盯着追问,“你学生是我,谭忻恺,不是程冯冯。” “程冯冯?”顾锖挑起眉毛来,笑了一声,“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 程程抱着谭忻恺给的两个打包盒,坐在去往疗养院的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车子在到了吴蓝镇一站的时候就下去很多人了,等到了终点站疗养院的时候,整个车厢就只有程程一个人了。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从家里出事以来,她受同学学长学姐们帮助良多,尤其是谭忻恺。虽然都是些吃的喝的,可是时间长了也是人情。 这世间,什么债最难还?人情债最难还。大家都是学生,都还没经济独立,她不好意思总让人帮着。尤其谭忻恺。 程程其实心里已经确认,那五十元话费是忻恺帮忙给充的,包括今日这两个餐盒,忻恺虽然说是点菜点多了为了避免浪费才打包的,可是程程知道,这一定是忻恺特意为她买的。 以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她和忻恺去逛街吃东西,两人互相知道了对方一个最爱吃虾饺而另外一个虾子过敏。既然是和家人一起吃饭,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虾子过敏又怎么会点虾饺?这必然是忻恺特意重新为她买的。 而且,顾老师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瞥了一眼他的袋子,里面是一模一样的打包盒,盒子里装的是一模一样的餐点,因为袋子口没有扎紧,她看到了里面的小票,就这么两盒,足够程程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这么下去,这人情债,得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 程程提着袋子无奈地叹气,一路顺着指示牌往里走,刚好在花园里遇到由罗姨推着往住院部返回的祖母。程程立刻走上去,从罗姨手里接过轮椅,一边走一边同祖母说话。 和往常一样,程程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是说不清是祖孙连心还是程程没掩饰好,走到住院部的廊下的时候,祖母拍拍程程放在把手上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程程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下来,在老人家膝前蹲下来,“奶奶,怎么了?” “呢巴嘎兴(你不高兴)。”老人家含糊着说,并不是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程程连忙摇头否认,“没有不高兴,就是要期中考试了,有些紧张。”资金紧张的事她一个人知道承担就好了,不用让祖母跟着操心。 祖母不知道程程说的真假,只能点头。然后有着程程推她回病房,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回到奶奶面前握住老人家的手,上十分激动地问:“奶奶!奶奶你能抬手了?” 老人家微笑着点头,笑容依然很勉强,只能牵动嘴角,点头幅度也很小,但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喜悦让程程更加激动,一下子扑进老人家的怀里,呜呜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说“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是周末,医院里没什么工作人员,可是来探视的家属还是很多的,看到一老一少在走廊里抱头痛哭,即使大家看惯了生死,也还是要多看两眼的。 祖母被程程的情绪感染,也很激动,很快就湿了眼眶。还是罗姨从外面进来看到了后提醒程程,中风过的病人不宜情绪激动,她才擦泪起身推着祖母回去病房。 虽然程程支付的疗养院费用中包括护工人工费用,但是通常情况下,只要程程在疗养院,很多事情她都会亲力亲为。除了喂水喂饭吃药这些,翻身擦身按摩这样的事她也会做。 最开始的时候罗姨不习惯她的亲力亲为,以为程程嫌弃她做的不好,还挺惶恐的,后来才明白,小姑娘不能常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尽一尽孝心罢了。 所以后来程程再来,罗姨尽量不往前凑,将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对祖孙俩。 疗养院的病人每天的食物都是由营养师根据他们一个阶段内的身体状况制定的,这样对他们的身体恢复也十分有益,才能恢复地又好又快。 所以谭忻恺送的虾饺就由程程一个人吃掉了,另外一份酥软的糕点取了一部分与同病房的人分享了,剩下的放在祖母床头的小冰箱里。 “奶奶,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用完晚饭后,程程一边给祖母按摩小腿一边低声同她说话,“我想寒假的时候再打一份工,能多赚些钱。”然后解释了一句,“助学金没有申请下来,大概是我还不够优秀。” 祖母似乎是感受到了程程低落的情绪,就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很耗(好)。”意思是你已经很好了,不要多想。 程程勉强露出个笑容,继续低头按摩,“如果这样的话,恐怕就不能天天来疗养院陪您,只能还像现在这样,周末才能来。” “都耗(好)。”祖母知道程程压力很大,虽然她从来没说过。她很心疼程程,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自己家的孩子却要独自闯荡独当一面。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当初就应该直接死了,这样孩子也不用承担这么大的压力、这么辛苦了。 可是真的就那么走了的话,她又会不甘心。她一直坚信着,儿子是清白的,她一直想等到这么一个结果,可是这个结果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祖母觉得,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医生安排,认真疗养,不给孙女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