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所有人都动了。
裴先生身边四个高大仆役各自手里抄起武器,两个扑向卢先生,两个扑向白先生。
而卢先生身后的护卫拔刀出鞘,当头向来袭的两人劈去。
那两个仆从手里拿的都是坚硬的带齿棍棒,看起来分量不轻。那护卫望之颇为瘦弱,但一刀之下,震得二人都向后退去。他趁势一步向前,反手把刀背劈在一人后颈上,那人一声不吭,一头栽倒在地。
另一名仆从手中棍棒掉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从侧面就刺。护卫手中长刀未及回转,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单手喀嚓一声拧过那仆役的手腕,反手把匕首刺了回去。
那仆从大叫一声,血流了满手,脚下打跌,一屁股坐倒在地。护卫摆脱身后纠缠,上前一步,手中长刀举起,地上的仆从双脚乱踢,正踢在他腹上,刀光一错、空劈在沙地。那仆从连滚带爬地跳起来,涕泪纵横,抱着受伤的手臂就跑。
剩下的两名仆从本在与白先生身边的护卫僵持。看到这里面面相觑,忽然一齐掉头狂奔,其中一人身上还背着一个行囊。裴先生眼看仆从们跑远,呆立在原地不动,两位女眷见了血,都瘫坐在地上。
傅易见三方人马动起手来,背着韩松往后退到一边。还未辨明白局势,已然尘埃落定。他望向卢先生身边持刀的护卫,也露出戒备的神色。
那护卫一言不发,把地上晕厥的仆从拖到草野里去了。
裴先生看看那护卫,又抬头看看还在江面上的渡船,张口欲要喊叫。卢先生说道:“裴先生不如再想一想。这时节与你做生意的也不是善类。若是让他们知道你一家孤立无援,带着这许多财物。行事未必比我与白老更通情理。”
裴先生话语卡在喉咙里,一时张口结舌。卢先生又道:“便是船家要帮你,我们打杀起来,不免要累及无辜,最后谁能抢到船,也未可知。不如大家一起上船,下了船各奔东西,更稳妥一些。”
裴先生踟蹰不语,此时那护卫从荒草边走回来,收刀回鞘,发出铿地一声脆响。裴先生浑身一颤,扑通跪了下来,口中道:“卢大人饶命!”
卢先生说道:“裴先生客气了,上了船我们便是一家人。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叫白先生一声岳丈。”
他说得仿佛十分通情达理,但看裴先生跪在面前,身子却动也不动。裴先生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一咬牙,说道:“算了吧,老裴哪有能耐与你做兄弟!”
他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卢先生,说道:“这是与船家的另一半定金,还有进绵城的文书。我拖家带口,下了岸也走不进城去,何苦要占卢大人的位置。我这就回家去,祝大人一路顺风吧。”
卢先生打开看了,眉目间一动,似乎有话要说。裴先生把两位女眷扶起来,自己从满地包裹里寻了两个背上,又回头望他,说道:“表弟日后前途无量。往后若再遇到,还望……还望手下留情。”
说完草草一揖,带着二女走了,夜幕深黑,不出几步就不见踪影。
傅易看完这一出争执,也后退一步,往反方向走去。那卢先生原本看着裴先生一行,此时忽然开口说道:“这位长官不如与我们同行。”
傅易闻言停步望去,目光十分锐利。卢先生说道:“阁下形貌且不提,那一柄长兵器,不是农户能有的。我听说梁城守军已经投降,各郡都在通缉溃败的叛军。你在江边瞎转十分凶险,还是与我们一道走吧。”
傅易道:“卢先生自家兄弟都不带,怎么想起来带上我?”
他语中颇含嘲讽之意。卢先生转过身来,面色却依旧十分平静,说道:“阁下身上背的,也不是自家的孩子吧。”
傅易不答,卢先生说道:“人在世间行走,自己便是完整的一个,哪里有那么多血脉相连。所谓亲疏远近,都要看日后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