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熙往沙发上一坐，侧身朝着“磨平棱角”君。　　　　“小东子？你不是挺满意现在的生活，不想给生活点个快进吗？想不到你也来竞聘。”岳岩倒是没想到这俩人能认识。　　　　“嗨！”肖东闻言无奈叹口气：“我倒是不想来呢，但是竞聘这事儿不知道谁多嘴多舌，叫我家里那位知道了，在我耳边叽叽咕咕念了几天，我是烦不胜烦，这不是就来了么……”就觉得他没紧张感，原来如此。　　　　“这样啊……”韩陌熙挑起嘴角笑：“滥竽充数。”　　　　肖东不忿儿了，反问道：“嘿！别说我了，你这都‘吃完苦中苦修为人上人’ 了，还跑这儿凑什么热闹啊。”　　　　韩陌熙并不直言：“我……有点儿原因。”不等肖东追问，他就先引导了话题：“你就不怕真把你选上了，从此离开你的安全区，为了钱财劳心伤神，再也过不上你舒适悠哉的小日子？”　　　　肖东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你这句话说得就太小瞧咱们小何总了。咱们小何总是何许人也？年纪轻轻手里一大把公司，还把其中一家都做上市了，养活着一群年纪比她大，包括都可以做她爸爸妈妈甚至爷爷奶奶的员工。这人的境界跟格局那得高到什么级别？她看人就跟隔着玻璃鱼缸看鱼一样，通通透透的，你觉得我处于什么状态她难道看不出来？”　　　　韩陌熙嫌弃地撇撇嘴：“知道你还来？你是猪八戒派来活跃气氛的吗？”　　　　肖东不介意地扭了扭：“猪八戒怎么了，咱们上大学念管理学的时候不是讲过吗？一个好的团队就应该像西天取经□□一样，有唐僧那样目标明确有信念的领导，孙大圣那样本领通天冲锋陷阵的人，沙僧那样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人，也需要猪八戒那样本领不是太大，但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　　　　韩陌熙蹙起眉，修长的手虚捂住嘴：“原来你一心想要做只猪，小东子，没想到你这么重口味……”　　　　这俩人互相吐槽显然早习惯了，肖东毫不介意甚至有点儿小得意：“你做你的孙大圣，我乐得做我的猪八戒，各得其所，甚好甚好！”　　　　听着韩陌熙和肖东两个人在那儿聊天，岳岩拿指甲刮了刮皮质笔记本的皮子，心中热血沸腾，手心却一片冰冷。　　　　她果真是在木蓉会馆待太久待成井底之蛙了么？何澄澄手底下人才辈出，有些许周转调度根本不算个事。她要走，于何澄澄而言真的没什么大影响，但是离开何澄澄，她是否还能再遇到一个如此赏罚分明、杀伐果断的领导，那可就难说了。　　　　他们的竞聘是在木蓉会馆的大会议厅里，领导席摆着一排桌子，坐着几个别处请来的专家、几家公司的人事主管、还有几个华威那边过来的领导。看到华威那几个人的脸，就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尴尬、挑剔和不自在。　　　　早听说华威那边有点儿占山为王的意思，也不知道何澄澄给他们施了什么法，竟然叫他们自觉跑来自己给自己添堵。　　　　始作俑者何澄澄坐在这些人中间笑得春风和煦，像压根儿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似的。　　　　她这天穿了套象牙色小香风的套装，卷发披散，一点儿也不像工作的状态，额发甚至用一个便宜的笔帽随便地卡在耳边。如此轻轻巧巧，跟旁边一群一本正经的专家领导相比没有什么派头可言，但是你只消把这群人扫上一眼，莫名就有种就该她是领导的感觉。　　　　在人事主管简略的介绍和宣讲之后，竞聘就开始了。　　　　一共九个人，岳岩抽到了六号，不前不后，数字倒是吉利。　　　　每个人都有自我推荐和接受提问的时间，几个人的个人时间结束之后，还有一起回答问题的环节。　　　　抽完签一号直接留在了前面，他们剩下的八个人被引导到会议厅的后排坐下，远远地看着。　　　　本来就是何澄澄手下的员工，竞聘的也是何澄澄手下的公司，来的这些人无不是混出头的人精，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那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一个个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堪称范本，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下一位，五号。”　　　　这位排在岳岩前面的五号是个颇年轻的小姑娘，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清清秀秀温柔如水的学生妹似的。　　　　“各位领导好，我是橙鑫餐饮四公司C组的组长南宫凌，来竞聘华威实业运营总经理一职。”这小姑娘看起来温柔，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此话一出，参与竞选的几位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级别这么低的管理层来竞聘这个岗位，虽然说公司文件里说了中层以上管理人员都可参加竞聘，但是这职位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参与竞聘的没准就是自家领导。你去跟自家领导竞聘，怎么可能聘的上，如果自家领导也没聘上那简直是得罪自家领导，回去也是辞职。　　　　所以根本没什么人闲着没事儿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除了这个南宫凌。　　　　何澄澄坐在中间期待地笑了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谁知这个南宫凌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出口就语惊四座：“我先说一下我对现在所在的职位和公司的看法吧。我觉得我们这个C组的存在真的很尴尬，也很鸡肋，说实话我真的觉得我们上级领导让这么多组存在就是在应付差事，咱们公司的机构设置在我看来很有问题。”　　　　已经宣讲完毕回来坐在后面的三号就是她口中的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听完这话脸瞬间黑了。　　　　岳岩听得目瞪口呆，抽签排在她后面的肖东和韩陌熙显然也惊呆了。　　　　“喂，你们橙鑫餐饮怎么回事啊，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组长的？还能叫她来参加竞聘？”韩陌熙小声问肖东。　　　　这样的孩子跑出来吐槽自己公司，肖东也十分汗颜，悄声道：“嘿，说来也是个奇事。你不知道，他们那组本来根本轮不到她的，但是他们本来的组长出车祸住院了，后备人才是个三十几岁的女同事，结果这时候忽然怀孕了，因为好不容易才怀上辞职回家安胎去了，还有另外两个比她有经验的也因为各种意外忽然辞职了。别的组又抽调不出来人，这才叫她先担着了，结果刚当上组长一周，人都没给她招齐就有了竞聘这事儿，也是凑巧。”　　　　“这样啊……”韩陌熙听完恍然大悟，接着瞅着主席位的他们老大何澄澄就摇头：“无论怎么说，你们橙鑫餐饮啊……自求多福吧……”　　　　领导席齐刷刷一群尴尬黑脸的，唯有他们老大何澄澄仍旧笑盈盈的：“哦？你继续说说看。”　　　　“还有人事部，我觉得存在程序冗杂效率低下的问题。我那组缺人，十分着急，每天几遍地说，招了那么久也没招个靠谱的进来，我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带着纯粹浪费时间，我之所以来参加竞聘，就是希望能够去到一个更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　　　　南宫凌信誓旦旦，领导席的评审之一就是他们橙鑫餐饮的人事总监，听到这话脸更黑了，如果不是何澄澄当前，她可能马上要把南宫凌踹出去。　　　　岳岩听得哭笑不得，这小姑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　　　　名字取得跟偶像剧女主角似的，就真当自己是偶像剧女主角啊……　　　　其实每个公司甚至小到每个组，运营起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公司的硬制度纠缠着圈子的软人情，哪一样是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讲清楚的？水至清则无鱼，真能理清楚了这公司可能也该散伙儿了。　　　　接着岳岩又觉得奇怪，按理说，南宫凌这样的刺头是不会出现在这个竞聘现场---何澄澄的面前的。即使她报了名，她的那些上级也会想尽办法阻止她过来的。但是她仍然出现在这里，这说明她的难搞程度已经到了阻止她后果更加严重的程度了。就说橙鑫餐饮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感情都是来替这个刺头收拾残局的……　　　　岳岩顿时有点儿同情橙鑫餐饮的一干同仁了……　　　　这现场简直尴尬的不成样子，有看热闹的有黑脸的，他们最怕的可能就是何澄澄不高兴，到时候借题发挥把橙鑫餐饮来个大清洗，他们这些人不割块儿肉也得掉层皮……毕竟无论是橙鑫餐饮出问题还是他们提拔上来的南宫凌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他们的管理有问题，何澄澄都有充分的理由发脾气。　　　　但是此时此刻，唯有何澄澄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跟南宫凌一问一答的。　　　　南宫凌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何澄澄啪叽啪叽鼓了鼓掌，接着眼神一闪，笑道：“这样吧，其实你关注的是实现自我价值对不对？并不是非要去华威实业不可。”　　　　“是的。”　　　　“我跟各位专家考量了一下，觉得相对于华威实业的那个岗位，韩味鲜有一个非常适合你的岗位，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绝对能实现你的价值，薪资只升不降，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韩味鲜？　　　　目前韩味鲜是何澄澄手里唯一的上市公司，怎么看都比橙鑫餐饮好多了。　　　　听到这儿身在韩味鲜的韩陌熙顿时愣了，岳岩和肖东俩人看着他无不同情，把这个刺头调到韩味鲜去？这人放哪儿不是祸害啊？！　　　　祸害？！　　　　韩陌熙略一愣神儿顿时明白了何澄澄的意思，祸害自有祸害的用处，不能用她祸害自己人，可以让她祸害别人呀！　　　　自从他们韩味鲜如约上市以后，sunE那群老狐狸得寸进尺，竟然开始插手公司的管理，搞得公司运营效率愈加低下，如果把南宫凌丢到他们那儿去……　　　　眼看着韩陌熙震惊不解的表情逐渐消失，远远看着主席位的年轻老板，脸上甚至开始露出佩服的坏笑。岳岩肖东俩人不明就里，莫名觉得毛骨悚然，这种七窍玲珑心的人之间博弈，真是常人难以理解。　　　　岳岩远远看着台上的何澄澄，对这个年轻的老板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何澄澄从不会用一个“好”字把一个人肯定，也不会用一个“坏”字把一个人否定，她对待人才，就好似给炮仗加个引线，给刀子加个把手，把躁动的鲶鱼丢到沙丁鱼的池子里增加活力，把灭火器丢到森林里防微杜渐。　　　　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无甚好坏，每个人在她手里都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她顿时有点儿自责，怎么跟随何澄澄这么久了，这才发觉这个年轻老板有如此觉悟？果然是因为何澄澄的年龄让她一开始就有了偏见吧。　　　　与此同时她又十分好奇，她在何澄澄的眼里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呢？但是转瞬间，这种好奇就稍纵即逝，她清楚地明白到一点，她此刻最应该考虑的，不是她目前在何澄澄眼里是个什么角色，而是目前何澄澄需要她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下一位，六号。”　　　　“各位领导、同仁，大家好，我是木蓉会馆高级主管岳岩……”